白马山消夏真是惬意,有澹然相陪,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是六月底,期间六月十九是张原的生日,商澹然送了一块玉佩给张原,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六月二十九傍晚,张原正送商澹然下山,在茶园码头见一个商氏仆人带着穆敬岩从东大池河滩走了过来,这东大池已经只有河中央有两、三丈宽的水,暴露出大片的河滩,商澹然往来白马山都是步行了,好在不远,一里多路。
穆敬岩道:“少爷,青浦杨秀才和金秀才来拜访少爷了,午后到的。”
张原喜道:“杨石香来了吗,金秀才,想必就是那次在水仙庙见过的青浦文社的金伯宗,这大热天的,有朋自远方来,着实快哉!”便对商澹然道:“澹然,我这就要收拾东西回去了,这些日子实在有劳你了。”
白马山之夏就这样过去了吗,商澹然有些惆怅,这是她有生以来最甜美的时光,商澹然含笑道:“我陪你上山收拾东西。”
拾级上山时,张原牵住商澹然的手,虽然二人私下里常常握手轻摩,但有婢仆在场,商澹然却是不肯这样的,这时因为张原要搬离白马山茅舍,商澹然心中甚是不舍,就由着张原牵着她的手一路上山,将至茅舍,商澹然轻声道:“张郎,何日再来看我?”
这是商澹然第一次称呼张原为“张郎”,虽然谐音不大好听,张原依然大喜,将掌中那柔软的纤手轻轻摩挲,说道:“七夕来见你,可好?”
商澹然应道:“好。”
张原道:“七夕相会,盼你让我达成一个心愿——”
商澹然心“怦怦”跳,低声问:“什么?”
张原道:“让我亲你一下。”话一出口,眼见得这女郎白皙的后颈都泛起玫瑰色,真是诱人啊,真想今晚就洞房花烛,嗯,就是这么想的,十六岁、十六岁,我怎么才十六岁呢。
商澹然抿着嘴,不吭声,轻提裙裾低着头走路,她这是默认了,商澹然就是这种性子,若她不肯答应的事,就会明言拒绝——
半山茅舍到了,商澹然帮着张原收拾好衣物和书籍,张原把商澹然画的《白马山居图》也带上,一行人回到商氏大宅,商周德要留张原用晚饭,张原婉辞道:“二兄,我即刻便要回去,有从青浦远道来访的文友,怎好怠慢。”
商周德便不留他,派马车送张原回去,随车附赠了一大篮子葡萄和几个大西瓜。
张原回到东张宅第,暮色已下,灯火初张,就见堂厅上三兄张萼陪着杨石香和金伯宗在谈天说地,张萼傍晚时过来看张原回来了没有,见有客人,便代张原陪客了。
张原大步上厅,连连作揖道:“杨兄、金兄,小弟得知两位贤兄到了,恨不得插翅飞回,暑月良朋惠临,喜何如之。”
杨石香、金伯宗见张原赶回来了,也是大喜,杨石香笑道:“张兄的信我早就收到了,本想上月就赶来,却耽搁了,拂水山房社的范兄还没来吧?”
张原道:“我只给杨兄写了信,拂水山房社太远,这天气炎热,范兄即便要来,也要待秋凉。”
张萼道:“介子,有朋自远方来,你应该去百花楼为杨兄、金兄摆酒接风洗尘啊。”又对侍立一旁的武陵道:“小武也去,小武见小武,有趣。”
杨石香忙道:“今日喝不得酒,要食得清淡些方好,先前老夫人遣人来问,我就说了最好是绿豆粥,消消暑气。”又道:“介子兄,我二人欲向令堂磕个头,不知可否?”
张原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杨石香道:“我二人来此论文会友,总有打扰之处,介子兄与我二人如兄弟手足一般,老夫人那里定要磕个头的。”
张原便入内请母亲出来,杨石香、金伯宗二人执子侄礼拜见张母吕氏,略说了几句话,张母吕氏便回去了,叮嘱儿子好生款待远客。
第一百七十九章 赤须汉、姣长女
陆韬托杨石香给张若曦带来了一封信和五匹精棉、五匹纱绸,信里向妻儿报平安并恭喜内弟张原高中绍兴府试案首,除此之外陆韬并没有说其他事,张若曦让张原向杨石香询问一下青浦陆氏近况如何?
去不成百花楼喝花酒,张萼也就留下与张原、杨石香、金伯宗一起食绿豆粥,翠姑腌制的几样小菜甚是爽口,还有蓑衣油饼、蒸饼,都颇为可口。
说起江南大旱,杨石香道:“松江那一带并未见旱情,过了嘉兴,就见处处土地干裂,浙江道十一府恐怕有一半受灾,江南本是粮赋重地,这一受灾,影响甚大。”
张萼却一脸兴奋道:“再过两日《水浒》一百单八将就要开始游行祈雨,必能感动上苍,赐下甘霖。”
张原问:“三兄,那些赤发鬼刘唐、一丈青扈三娘都找到了?”
张萼忙问:“你都知道了?”
张原奇道:“我知道什么?”
张萼大笑道:“那看来是天意,你出口就问赤发鬼刘唐和一丈青扈三娘,你可知这两人由谁来扮演?”
张原心中一动,皱眉道:“你要让穆敬岩父女来妆扮这二人?”
张萼拍腿道:“正是,介子你一定得答应,不然这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就凑不全了,为找齐这些人着实费神,那些家仆腿都快跑断了,还是那日我在石桥上看到穆敬岩父女侍候你那两个外甥骑骡子,这才突然想到由穆敬岩扮刘唐、穆真真扮一丈青最妙不过。”
张原道:“也不怎么相像啊。”
张萼道:“穆敬岩本就是黄胡子,再把须发染红一些就行,穆真真身量不算很高,让她穿个高底鞋也勉强算得姣长了,最难得的是穆真真还有武艺,让穆真真持日月双刀,最妙不过了——这个还得你去对他父女二人说,我先前许他父女二人五两银子都不肯。”
天灾难测,无法可想就瞎热闹,张原摇着头笑,说道:“那好吧,等下我就对他二人说。”
张萼急不可耐道:“现在就叫来说。”
张原便让武陵去把穆敬岩和穆真真唤来,不一会,穆氏父女二人来了。
张萼对穆氏父女道:“你家少爷已答应了,你二人明日便来西张妆扮一番,后日便要游行祈雨。”
张原见穆真真似乎有些不愿意,便道:“真真,这祈神求雨也算本县大事,你参加一下无妨。”
却听穆真真道:“少爷,这一丈青扈三娘有丈夫的。”
张萼顿足大笑,说道:“你是说那王矮虎啊,哈哈哈,又不是真要把你许配给他,就算你肯,介子也不肯哪。”
穆真真赶忙摇头:“婢子不肯。”
张原对穆真真笑道:“真真,那王矮虎若敢靠近你,你就一脚踹过去。”
穆真真低着头不说话。
张原见穆真真不情愿,便对张萼道:“算了,真真她不愿意,就不要勉强她,高身量的美妇人也好找的,真真年幼,扮着也不像。”
张萼大为不悦,说道:“介子,你连自家的婢女都使唤不动了吗,女人这么宠着怎么行!”
穆真真赶忙道:“三公子,小婢愿意的,小婢方才只是担心穿了高底鞋不好走路。”
张萼顿时又笑了,说道:“你又不是缠足的,担心什么,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又对张原、杨石香、金伯宗三人道:“明日请一起来看水浒群雄盛会。”
张萼走后,张原与杨石香、金伯宗到后园投醪河畔散步长谈,投醪河已没有水,河道杂草丛生,后园的那三楹二层的木楼已在建上层,尚未封顶。
杨石香对山阴干旱不甚关注,说道:“介子兄,我这次带来了青浦、华亭、上海三县诸生的制艺五百篇,请介子兄从中挑选一百二十篇加以点评,在下愿以一百五十两纹银为酬。”又道:“介子兄也莫要推托客气,在下是开书铺的,请人选文付酬是理所当然的事,你我友情归友情,这银子你定要收下,银子我已经带来了。”
上次在青浦杨石香是说以一百两银子为酬,现在增加到一百五十两润笔酬劳了,这自然是因为张原绍兴府试案首的名头,名即是利啊。
晚明党社本就是利益集团,不谈利益如何成得了事,晚明士人也远不如前代清高,士人经商比比皆是,张原道:“那好,在下一定精心点评,不能让这个选本亏了杨兄的本钱。”
杨石香大笑:“介子兄挟县试、府试双案首之威,这选本定然大卖,不说华亭、上海两县,单是我青浦就有童生三千余人、儒童过万,只要十有其一买书,那就能保本。”
一边的金伯宗道:“邻县诸生争购也并非没有可能,那些学子买书也只知跟风。”
杨石香这次是雄心勃勃,他想借张原的这个选本叩开华亭和上海两县的书市,若能在这两个县把书卖开,那他的书铺就大赚了,说道:“介子兄,在下还有一事相求,想请令师季重先生为这个选本写个序,这也是为了借重令师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