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署一般也有车班,但是这个车班所花费的钱非常少,凡要动用车班,就必须自己掏钱。比如说,王传胪这个首辅每年年终都需要申请,明年是否需要使用车班的车与车夫,若是要用,就得从他的薪水中扣除车辆折旧费与车夫雇请费——这个费用比直接到市面上去买去雇都要便宜。但也毕竟要花自己的钱。
坐在马车上,王传胪将自己的思绪又整理了一遍,此次除了几件国务之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说服俞国振接受他的建议,同意他再连任一届。
皇宫对他的接待一如以往,俞国振也还是和过去一样,到了自己的书房门前来迎接他,进入之后。招呼他坐下,一切都和过去八年间发生的一样。但王传胪却有些惴惴起来,路上准备好的千言万语,这个时候似乎都变得不存在了。
或许正是因为了解,所以他才知道,眼前这人身体里的力量。
“有一双看透时间的眼。”
这是他们这些重臣在背后对俞国振的评价。
俞国振让人给王传胪泡了一杯茶。笑着道:“听说近来咱们的茶叶在欧罗巴卖得极好,甚至有欧罗巴人试图携带茶种回国种植,被咱们的人拦了下来……这事情做得好,欧罗巴人这几年可是不大老实。”
“陛下说得是,这几年里欧罗巴几乎总要闹些事情来,不是盗取我们的物种,便是偷窃我们的技术,手段已经从最初的窃取,到现在行贿了。今年研究所里便查出了三个人,将改良蒸汽机泄露出去了。”
说到这件事情,王传胪就怒发冲冠,华夏人多,总有那么些人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对现实尽是不满,再受人蛊惑一下,不惜为了五羊皮去出卖民族的根本利益。
“任何时候,都有汉奸。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俞国振叹了口气:“而且这几年。咱们往欧罗巴出售货物很有些不畅,除了军用物资外。几乎所有物资出售都发生困难,欧罗巴诸国名义上不拒华夏货物,实际上以加重课税等方式来对付我们。看起来,需要给欧罗巴诸国一点教训啊。”
王传胪听得这里,顿时血脉一张:要打仗?
若是宣战,俞国振更不会轻易调换中枢,而且目前华夏隐藏的危机,似乎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得到一定程度的化解。毕竟,战争要极大地消耗物资,同时可以摧毁欧罗巴诸国的生产!
“陛下之意……远征?”
“迟早是要的,不过现在不成,现在得把咱们内部的问题解决掉。”说到这,俞国振目光猛然尖锐起来:“首辅,这一次我出去,瞧到了一些问题,也不知是你们疏忽了,还是其余什么原因……咱们的生产,似乎出现过剩了?”
王传胪心中一凛,他也隐约觉得,华夏生产出来的一些工业品,似乎多得卖不动了,但是他并没有细想这其中的深层次原因,在某种程度上,为了让自己主导的中枢在财务报表上好看一些,他还大力推动那些数量庞大销路极差的小工厂、小作坊发展。
“这个,应当是因为欧罗巴抵制我们的产品造成的,只要欧罗巴那边情形好转,那么这点过剩,应当很容易解决。”
“首辅,咱们可是有三亿余人口,欧罗巴有多少人口?咱们一定要记得,向外出口,在咱们这样的大国来说,只能是辅助,主要还是要靠内。”俞国振平静地道。
“是,陛下……说得有理。”王传胪心中的那种压力越发地大了,他第一次真切觉得,自己想要再连任一届,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了。
俞国振这个时候抛出产能过剩的议题,实际上就是在批评他这四年来的工作。
“此次联席会议之后,你是想休息一段时间,还是继续做事?”果然,俞国振平静地提起了这个话题,不过,大约是为了安慰他,俞国振不等他回答,又补充道:“我准备再做八年,然后退位。”
王传胪悚然动容。
俞国振今年只是五十三岁,再做八年,也就是六十一岁时,他便要退位!
“陛下……”
“昨夜我召顾炎武、归庄来,已经将此事告诉了他们,就在明天,报纸上便会有这消息了。俞襄会接替我,我为太皇,但不是太上皇……大小事务,都将由俞襄来把舵了,我自己嘛,将在这八年里把设立法会议当主务,待退位之后,我便在立法会议去主持一届立法会,然后就可以正式退休。”俞国振又道:“年轻人精力充沛,事情交给他们来做,我岂能恋栈?”
王传胪只有苦笑。
第十二卷 七一九、人有散时曲有终(三)
顾炎武背着手,缓步来到被称为“眉楼”的大建筑前,看了看楼上的招牌,稍稍停了一下脚步。
电的一个作用,便是这种由一个个小灯泡组成的招牌,将城市的夜妆点得更漂亮,顾眉这样的女子,自然不会放弃这样时新的东西,因此眉楼的招牌上,便缀着无数的小灯泡。
但顾炎武知道,顾眉并不快活。
她一辈子都想攀附高枝,最终却是郁郁,虽然有了庞大的产业,可始终得不到俞国振的正视——俞国振甚至去偷吃前明的公主,却从不在她这儿停留。
到现在,提起俞国振,顾眉仍然是咬牙切齿。
不过顾眉的生意是做得好,眉楼与横波社从新襄开到了金陵,又从金陵开到了上海,如今燕京也有她的分店,凭借着铤路与电报,她遥控着这众多的产业,一直被认为是华夏朝最富有的女子。
不知多少自命风流的旧文人,想要娶了她,哪怕她如今都已是接近半百之龄,却总有人上门自荐——那些戏辞中不都是说些穷才子遇上富佳人么,富佳人还得为穷才子讨上几门妖娆动人的妾室才对。
这等穷酸措大,少不得要吃棍棒。顾炎武来自然不会吃的,他拖到这个时候才出来,原是为了避开白天最烦扰的时刻甚至有远在辽东的朋友通过电报来问他,他今日公布的消息是真是假呢。
陛下在八年之后退位!
对于华夏来说,这可是个惊破天的新闻,甚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这事情上来。也不知多少人家,多少屋子里,今日一整天的话题就是此事。
想来会聚各方英杰的眉楼里,今天谈得最多的,也应当是此事吧。
缓步踏进楼中,顾炎武穿过大堂,便听到说书人一拍桌子:“圣上大怒,回首左右,喝道‘谁人替我擒杀此贼’只听得一将挺身而出‘齐牛愿擒之’。”
这是说书人在说《国朝大兴录》,华夏朝不禁百姓言事,虽然对于俞国振的名字还有些避讳,但对于他创业建基的事迹,却是不禁传播的,当然,那种心怀不满的旧文人胡编乱造造谣中伤的还在黑名单之列。柳敬亭虽然已经去世,但说书这个行业,倒是大昌,好一点的茶馆酒楼,都有人专门说书,不少人在其中一泡就是小半日,甚至有因此而误工迟到者。
“啧啧,陛下当初创立基业,百战而获,如今却是以十二年为期退位,高风亮节,当真是古今罕有。”
“确实,古时帝王晚年,多有昏悖之时,梁武帝英武,晚年有侯景之乱,就连唐太宗李世民,号称明君,其晚年亦有倒行逆施之处。贪权恋栈,弄得自己老不能养,何必呢?”
“不然,不然,陛下圣明,明鉴万里,我华夏无陛下,如天地无日月。陛下圣聪,若无他老人家,我们当往何处去?”
这样的评论芦传到顾炎武的耳里,顾炎武微笑了一下。
他比这些人更清楚俞国振之所以要“退位”的原因。
上得二楼,他正等招呼茶博士给他安排一间单间,却见有个年轻人迎面走来,向他恭敬地施礼:“顾先生,我家先生有请。”
顾炎武愣了愣,然后认出此人,正是王传胪的秘书。
在师爷制度被废止之后,官员们的文案工作开始交给秘书来进行,但是秘书一般都用不超过三十五岁的年轻人,除非这年轻人自己对仕途没有什么追求。顾炎武点了点头,跟着那年轻人进入了一间单间,看到一脸沧桑的王传胪坐在那儿,在他面前摆着几碟茶点和一壶清茶。
水正在煮,茶香四溢。
“首辅……”
“再有七日,就不是首辅了。”王传胪有些失落。
“此言差矣,虽然就要换届,但新旧交替,还是要等到明年一月。”顾炎武笑道:“首辅尚有三月任期呢。”
王传胪点了点头,三个月任期……转瞬即逝的事情啊。
“我不明白,陛下为何会急着退位,便是八年之后,陛下也只是刚过六旬,以陛下的身体,再做八年依旧无碍。这些年来,陛下治下,我们华夏为万国之宗,百姓富庶、市井进步可谓前所未有,若没有了陛下指晨……”
外头的谈话声又传了进来,王传胪叹了口气:“连市井中百姓都懂的道理,陛下为何就如此固执?”
顾炎武笑了笑:“我在专访中也问过陛下,陛下不是说了么,合理的退休制度,乃是避免新旧更替中出现太过激烈的动荡的不二法门。历代君主更迭,之所以往往带有血雨腥风,无非就是因为老的贪权恋栈,壮年者无施展才华之望,甚至于幼主登基,无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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