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你也敢捉弄?”
“若是小官人交待的事情,他们当然不敢马虎,但若是我们自己有事要找他,他少不得要做些手脚,哼,讨厌鬼。”
口中这样说,可是柳如是觉得,小莲并不是真正讨厌这个罗九河,就像是一个老成的妹妹说讨厌自己顽皮的哥哥一样。
罗九河看着围上来的众人,向叶武崖使了个眼色,叶武崖会意,两人猛然将水缸倒了过来,一缸水就在这八十多个渴了的少年眼前倒在铺垫着黄色粗砂的地面上。
粗砂渗水性极好,转眼,那水就消失了。
“你……你这是何意?”终于有人忍耐不住问道。
罗九河冷笑:“想喝水简单,小官人把你们弄来,总不会让你们渴死,但你们通通给我记着,乘乘听话,那便有吃有喝,若是谁胆敢顽皮捣蛋,这水就算倒了,也不会给你们喝一口!”
八十多名少年虽然口渴,可毕竟只是初来,都是敢怒不敢言,罗九河与叶武崖放下水缸道:“你们要听的第一件事,便是喝水只能喝煮开了的开水,不能喝生水,有喝生水的,十下鞭子,跑二十里!”
小莲“咕”一声笑了起来,她看了看柳如是:“如是姐姐,你看,这家伙狐假虎威……我且去吓唬他一下!”
第一卷三九、职衔奖惩
“九河,你敢把我烧的水倒掉!”
小莲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看到她,罗九河吐了吐舌头,向着叶武崖道:“你看,你看,若不是我早有安排,定然是要出差池的。”
“果然,还是你奸滑。”叶武崖点头道。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用小官人的话说,就是合二为一,夸损结合。”
即使是这样的打趣斗嘴,俞国振对他们的影响也已经极为深刻了,眼见小莲要走过来,罗九河可不敢让她真到这来:“小莲,你放心,这一缸是生水,你和高婶子煮好的开水,还没搬来,他们的私人物品尚未发下去,我哪里会将小莲妹妹辛苦煮好的开水给他们!”
小莲绷着的脸松开,又退回到树边,然后向柳如是挤了挤眼:“你看到了吧,九河最狡猾了!”
柳如是“卟噗”笑出声来,其实小莲原来也是有些小狡猾的啊,至少她方才装成怒气冲冲的模样,倒真是十足的像。
“你们都听着,过会儿咱们小官人会来,现在你们都站好。”罗九河又大喝道:“不许围在这里,站好,站好!”
他一边说一边向前,现在他的胆子可已经练出来了,即使面对的是八十多个完全陌生的同龄人,他也泰然自若。
刚才用来抬水的两根棍子被他抽出一根在手,凡是仍然挤在原处的,他就是一棍子抽过去,虽然抽得不重,可是被抽者也明白他是在喝斥自己,一个个都站了起来。
罗九河喝了几个,却仍然不满意,他转头看了看远处,然后大声道:“老牛,老牛!”
被称为老牛的是一个壮硕的少年,眉眼憨厚,在那晚与太湖水匪的夜战之中,他是后来跟着俞国振冲上去的三人之一。不过他也知道,等到小官人都要挺枪冲刺的时候再出来,已经算是晚的了,所以这几天他都有些焉,只怕小官人追究事责,让他滚蛋回去。
听到罗九河叫,他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快点,老牛,你还真是老牛!”罗九河不满地骂道。
“我叫齐牛,不叫老牛!”
“站好,让你站正来,给这些蠢材一个样子!”罗九河道。
“凭啥我要听你的?”
“你认为凭啥?就凭你们都是胆小鬼,被几个水匪冒充的锦衣卫吓住了!”罗九河得意洋洋:“我一眼就看穿他们是假的……”
“一眼看穿的是小官人,不是你。”
“那我两眼看穿也是一样,总之比你强,所以你得听我的!”
听到这一句,齐牛有些无奈,只得站得正正的。他为人憨实,因此站的姿势是十六名少年中最标准的,俞国振的要求,完全不打任何折扣地执行:挺胸收腹,微抬下巴,双目平视,手臂自然下垂,五指并拢,中指贴于裤腿上专门绣出的中缝,脚后跟靠拢,脚尖成直角分开。
手头上有两三条人命了,而且为人又有些一根筋,所以齐牛这一站,气势和开始的憨实少年完全不一样,眼中几乎有杀意显现。那八十三名少年原本是讪笑着看热闹,但看到他在热日下笔挺站着纹丝不动,渐渐也觉得有些不一般。
站成这样子,才叫威风!
“看到没有,这是站姿,你们都按这样子站好来,注意,说你呢,两脚脚后跟并拢,不是脚尖!”
罗九河与叶武崖抡着棍子一路敲打过去,一一纠正诸位少年的站姿,虽然不少人被他们纠正后没多久又是恢复原样,但花了小半个时辰功夫,总算让这八十三名少年站成了队列。
柳如是有些无奈地叹气。
她这个旁观者都已经学会了应该如何站正、列队,可八十三名少年中,至少有三十名仍然没有完全学会,还有七八名干脆就仍然一脸迷茫。
或许他们是不理解为什么要站成队列,或许他们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站正竟然还有这么多的讲究,无论是什么原因,柳如是都可以想得到,要让他们学到罗九河、叶武崖这样,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若她是俞国振,用什么方法才能做到这一点?
思忖了好一会儿,柳如是还是没有任何头绪,这个时候她发觉,自己以前看的那些书里,似乎有些想当然。
就在这时,她看到高大柱与高二柱出现在校场边缘,他们两个人回来了,证明俞国振也从镇上回来,柳如是有些急切地寻找着俞国振的身影,很快便看到了他。
与少年们同样的服饰,不同之处,就在于双肩,俞国振的双肩各缝了一根二指宽的布条,布条上以红线绣着一颗星星。
然后,高大柱厚实雄浑的声音响了起来:“都有——集合!”
原本散在周围的家卫少年顿时像受惊的小鹿一样弹起,他们迅速从自己所处的位置向着高大柱面前奔去,看到这一幕,好不容易整成队列的新来少年们又乱了。
不过这时没有人理睬他们,俞国振也只是瞄了他们一眼,没有说什么。
高大柱将人整齐之后,下令报数,然后小跑到俞国振面前:“回禀官人,家卫应到十八人,实到十八人,无一缺勤,请下令!”
“归队!”
“是!”
在那八十三名新来的少年眼中看来,这一切像是在唱着一出戏,既新奇又有趣,而柳如是却是看出了一点点门道。
“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有章可循,若是事事都能如此,那么营垒与行阵之间,就会纪律森严……俞公子……啊不,小官人真是兵法大家!”
她心中如此想,却没有说出来,小莲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她是看多了的,因此觉得没有什么趣味,拉着柳如是的手道:“如是姐姐,我们回去么?”
“再看看吧?”柳如是道。
高大柱归队之后,俞国振大步走了过去,来到队伍的正前方,他的举动同样干脆利落棱角分明,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家卫们,又看了看在他们后面的八十三名新到少年。
少年家卫才训练了三个多月,他们还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学习,但是俞国振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在北方,东虏骄奴已经无人可制,在中原,高闯李张之流祸害千里,朱明皇室已经成为国家的毒瘤,而自诩清流的东林,干的又是挖本国墙根的勾当。俞国振不认为他会有三四十年的时间去休养生息,他最多只有几年时间,先是流贼,后是东虏,他就要与之交手。
因此,他必须抓紧时间。
“崇祯五年七月五日夜,太湖水匪五十一名假充锦衣卫百户袭拢我们襄安。”
俞国振开口说话了,随着他的开口,原本暂歇的家卫少年顿时又呈立正姿态,而新来的八十三名少年,也从窃窃私语中安静了下来。
“此次夜战,家卫少年奋勇击贼,格杀十九人,生擒三十二人,水匪无一人脱逃。”俞国振又道。
听到他说这个,那八十三名少年顿时“嗡嗡”再次议论起来,相信俞国振话的这个时候都用肃然起敬的目光看着家卫少年,他们竟然杀了十九名水匪!
从登莱逃难而来的,哪个不知道贼匪的厉害!
以大柱二柱为首的十八名少年,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胸膛,他们这个年纪,对于同龄人钦佩的目光,有着无与伦比的渴求。
自然,新来少年中也有自以为聪明的认为,这是主家在给他们下马威,其实是吹牛。
俞国振稍一停顿,又接着说道:“奖勤罚懒、褒勇惩怯是我们家卫的规章,今日在此颁发上一战奖励。”
诸少年都是精神一振,每到这个时候,都是众人最开心的时刻。
“高大柱!”
“有!”
大柱向前行了三步,到了俞国振面前,行了一个抱拳礼。家卫的抱拳礼分两种,一种是正礼,双手抱拳,腰微弯向前,用俞国振的话说,就是上半身前倾四十五度,眼直视受礼者的脚尖;另一种则是简礼,即抱拳直腰,眼平视受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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