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上级安排,他化名杨浩,到江北联合机械公司应聘,经过笔试面试,师范学院毕业的杨树根顺利考入机械公司担任文员,厂里很看重这个有文化的年轻人,分配给他一间单人宿舍
就这样上了几天班,杨树根正在办公室里制作考勤表,忽然同事敲敲他的桌子:“小杨,你老婆來找你了,在厂门口呢”
杨树根一惊,自己沒有娶亲啊,哪里來的老婆,不过多年地下工作使他养成了处变不惊的习惯,他只是淡淡一笑,道:“谢谢”
來到厂门口,只见一个穿红花棉袄的村姑正挎着包袱站着,脸蛋两陀绯红,老棉裤臃肿不堪,活脱脱一个乡下土包子
杨树根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村姑看见他顿时咧嘴笑了,隔着栏杆招手:“树根,树根,我在这儿”
“你來了,啥时候到的?”杨树根冲门卫打了个招呼,在会客单上签了字,将村姑领了进來,两人走在厂区道路上,四下无人,村姑低声道:“我奉特委命令配合你的工作,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妻子,记住,我叫马春花,大青山马坡村人,十九岁,和你是从小定的娃娃亲……”
杨树根不住点着头,也把自己的情况介绍了一下,带马春花到宿舍门口,拿钥匙开了门:“你先坐一会,我下班再过來”
马春花把包袱放下,点点头:“你忙你的,别管我”
杨树根回到办公室,干完手里的活儿,和同事们闲聊了一阵,熬到下班,快步回宿舍,刚进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煤气味儿,再看马春花正摆弄煤气灶呢,手里还拿着火柴准备擦,他赶紧制止,打开门窗散气,懊恼道:“你不懂就别瞎弄”
马春花道:“别因为俺啥都不懂,这是煤气灶,來之前组织上都教过”
杨树根沒好气道:“那组织有沒有告诉你,这个东西会爆炸?砰的一声,房子都炸沒了”
马春花撇撇嘴,不屑道:“爆炸咋了,俺啥沒见过,**包手榴弹玩得多了,实话告诉你,俺以前是民兵区小队的队长,受过武司令和叶政委的接见呢”
杨树根皱起眉头,组织怎么派了这么一个人來配合自己的工作,他不禁有些情绪,道:“春花同志,我暂时不需要你來配合,你还是先回去”
一听这话,马春花不乐意了:“你以为俺高兴來给你装媳妇么,俺可是一线部队的战斗员,要不是组织找俺谈话做工作,俺死也不來,组织上说,机械公司的敌情比较复杂,单身男子容易招致怀疑,所以要给你配一个老婆作为掩护,同时俺还能保护你”
杨树根沒好气道:“算了,就这样,走,我带你吃饭去”
马春花跟着杨树根來到工厂食堂,琳琅满目的食物让她眼花缭乱,最后点了一个大份汤面,四个馒头杨树根只点了一碗炒饭,两人坐下开吃,不到十秒钟杨树根就开始后悔
这位大姐的吃相实在难看,呼噜噜的喝汤,吃馒头唧嘴,跟猪一样,饭量还奇大无比,一大碗汤面瞬间下肚,馒头三两口就干掉一个,食堂的面汤和小咸菜是免费的,她又去盛了满满一碟子,继续大嚼
不少工人师傅为之侧目,杨树根觉得脸上发烧,低声劝道:“慢点,沒人跟你抢”
马春花道:“俺是习惯了,打……农忙的时候时间紧,吃的快了点,这面汤真好喝,俺再去盛一碗,对了,有大蒜么?”
杨树根无奈的摇摇头:“蒜瓣在五号窗口,也是免费的”
其实他也是农村贫苦人出身,很小的时候父亲就病死了,和母亲相依为命生活在北泰西区贫民窟,但是后來进了江湾别墅做园丁,又被陈子锟资助上了学,早就摆脱泥腿子形象了,举手投足都带着知识分子味道,和马春花这样的同志怎么可能过到一块儿去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两人往回走,马春花一路打着饱嗝,杨树根面红耳赤抬不起头,进了宿舍就说:“春花同志,你住这儿,我出去”
马春花瞪起眼睛:“那怎么行,媳妇來看你,你出去睡,让敌人发现咋办?”
望着这个粗眉大眼大大咧咧的村姑,杨树根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正文 第六十章 艰难的新年
马春花就这么住下來了,她丝毫也不顾忌什么男女大妨,抖开包袱皮在地上铺开,躺倒就睡,杨树根急眼了:“你这个同志怎么能这样呢,你起來,咱们谈谈”
“谈什么,吃饱了还不困觉么?”马春花打着哈欠,睡眼惺忪“俺可是走了八十里地到北泰來的,累了想困觉”
杨树根道:“你是个女同志,我是个男同志,孤男寡女睡一起将來怎么说的清楚”
马春花竖起眉毛:“哎哟我说杨树根同志,沒想到你受过教育的人脑子这么封建,我一沒出嫁的黄花大闺女都不嫌你啥,你倒还嫌俺了,这是革命工作懂不懂,再说了,在部队里打仗几天几夜不合眼是常事,倒下就睡,哪管什么男女”
杨树根沒辙,只好抱起被子出门:“你睡床,我出去找地方睡”
说罢径直出门,马春花追出去大喊:“你个龟儿子,给俺回來”
杨树根头也不回的走了,迎面遇到科里的同事,看见这一幕不由得窃笑,他们非常理解,杨树根这么一个年轻英俊的知识分子,怎么可能找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村姑呢,肯定是家里安排的包办婚姻
“我的婚姻,就是个时代悲剧”第二天杨树根在办公室里这样长吁短叹,大家纷纷附和,建议他赶紧把马春花赶走,杨树根却说不能忤逆家里长辈的意思,只能等一等了
科长端着茶杯关切的拍拍杨树根的肩膀道:“小杨,不如这样,调你到公司文化夜校当个教员,那里有床铺可以暂避一时”
杨树根两眼放光,正愁沒机会接触工人呢,夜校教员可是最好的机会,他立刻感激涕零:“科长,我真不知道说啥好,太感谢了”
科长呵呵大笑道:“你那个农村來的媳妇暂时不好打发,干脆安排到食堂帮厨算了”
杨树根感激了:“科长,您真是太好了”
科长道:“都是革命同志,客气什么”
就这样,杨树根和马春花在江北联合机械公司扎了下來
……
1947年的春节到了,按照中国人的传统,家家户户团圆过节,省城枫林路官邸内,温暖如春,阖家团圆,不光陈子锟一家人,连各路亲戚都请來了
李耀廷丧妻后沒有续弦,一双儿女也长大了,都留在英国读博士,一个剑桥一个牛津,过年也不回來,他孤身一人在上海守着大宅子过的沒劲,从北平探亲回來之后,人仿佛老了十岁,再也沒有当年的锐气,索性搬來和陈子锟一起过年,哥俩好好唠唠嗑
林文龙本來打算去上海见母亲的,可是轮船被游行队伍耽误,陈子锟得知后打电话通知上海留守人员,直接把米姨接到了江东,米姨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可是來到陈家官邸还是被震慑了一下,就是上海的马勒别墅也不过如此,豪华大气又充满美感,门口还有哨兵站岗,气派可比上海大亨们足多了
林文静亲自安排继母的食宿,怕她吃不惯江东口味的饭菜,特地请來上海的大厨和西点师傅,三黄鸡生煎馒头狮子头,都是上海口味,卧室安排在一楼,老年人睡不惯软床垫,搞了一张棕床垫,还买來成匹的绸缎给米姨做衣服
米姨老泪纵横,说文静啊,姨对不起你
林文静说您抚养过我,对我有恩,何來对不起一说
米姨知道这个继女仁厚,也不再提当年旧事,转而痛骂自己的弟弟米家富,说他狗眼看人低什么的,又得意起來:“你舅舅若是知道这么大排场,后悔死他”
林文静道:“您要是乐意,就住下來,一家人热闹”
米姨面露难色:“老爷他……”
林文静知道米姨担心陈子锟不高兴,便道:“沒事,他好说话”
米姨高兴起來:“那阿拉就多住几天,不过乡下虽好,终究不如上海,过几个月阿拉还是要回上海的,对了,你阿弟的婚事有眉目了么,都三十多快四十的人了”
林文静道:“文龙是江东大学的教授,多少女教师女学生喜欢他呢,您就别担心了”
米姨这才放心下來
同时來到省城的还有姚依蕾的父母,姚太太陪着女儿说话,陈子锟则和岳父在书房内谈论形势
姚启桢是早年的留日学生,当过交通部次长,银行副总裁,对金融有着敏锐的感觉,他说:“抗战胜利后,物价一度下泻,法币兑换美钞的价格也下跌,但是好景不长,国家民生凋敝,官僚**,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再起波澜,内战可是要花钱的,党国养了八百万军队,哪有这么多的收入?难道全指望美国人不成,自然是不成的,所以只有滥发货币,搜刮民财”
陈子锟道:“若是能打赢也就罢了,可是东北战场连战连败,山东战场也很不乐观,这样下去军费就成了无底洞,金融再一崩溃,老百姓存的钱变成废纸,对政府的忠诚度就降低了”
姚启桢道:“对,政府生生的把本來心向自己的中产阶级剥削成了无产阶级,给**增加了力量,依我看,大厦将倾,沒几年时间了,子锟你要早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