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需要经费,这些你一定拿着!”
陈子锟觉得喉头有些发堵,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泼辣刁蛮的千金小姐竟然有一颗痴心,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他深吸一口气,揽住了姚依蕾的小蛮腰,姚小姐很配合的踮起了脚尖,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花瓣一样的双唇微微张开。
一个荡气回肠的长吻,久久才结束,陈子锟转身毅然离去,再不回头,只留下姚小姐在寒风中呜咽。
陈子锟追到轮船舷梯旁,安德烈从暗处走出,“怎么样,财色双收,爽吧。”
陈子锟叹道:“我觉得有点造孽。”
安德烈笑了笑:“别把自己太当回事,用不了几天她就会把你忘的一干二净。”
汽笛声长鸣,一艘英国客轮就要起航,姚依蕾注视着夜色中轮船庞大的轮廓,海风吹来,一阵萧瑟。
“我会等你回来的。”少女心中默默念道。
阿福打开了车门,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还回北京么,汽油不够了。”
“去天津姨妈家住一晚再说。”姚依蕾返身上车离去。
……
姚小姐在天津逗留了一晚,次日打发阿福开车回去,自己买了头等票坐火车回北京,从浦口来的蓝钢快车在天津北站停车加水加煤,下客上客,姨妈亲自来送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家常,姚依蕾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心不在焉只是想着昨天的惊心动魄。
忽然,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出现在视野中,高高的个子,晨星般闪亮的眼睛,在人海中一闪即逝,这一刻姚依蕾差点惊呼出来,但随即猛醒,那不是他,他已经乘船南下了,那不过是个身材和他相仿的苦力罢了。
……
陈子锟终于安全的将二柜送上了去上海的轮船,两人并没有像娘们那样依依惜别,而是互相一拱手就各奔东西了,他在码头附近找了家鸡毛小店住了一夜,第二天去火车站买了张三等车票,搭车返回北京。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特地找了个剃头铺子把头发给剃光了,把剃头匠搞得很纳闷,正月里来不剃头是老规矩,这个小子怎么就和别人不一样。
剃了头,把长衫礼帽找个当铺当了,再去估衣铺买一身短打棉袄,这才上了火车,三个小时后,火车抵达正阳门火车站,陈子锟大模大样的出了站,门口游荡的巡警和特务,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北京,我又回来了。”陈子锟望着正阳门城楼说。
第044章 记忆恢复了?
陈子锟足足用了三天时间才从朱利安这个角色里摆脱出来,头两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脑子里总是浮现出天津码头上那凄美浪漫的一幕,夜色中的海轮,姚小姐梨花带雨的娇颜,还有那惊天动地的一吻。
每当这时,陈子锟就会咂咂嘴回味一下那美妙的滋味,然后感慨一句:“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有一次咂嘴的时候被杏儿看见,好奇的问他,你吃了什么好东西,干嘛总是咂嘴呢?当场把陈子锟搞了个大红脸。
姚小姐给的钞票花花绿绿一大卷,不光有中交票,还有英镑和美元,一英镑能换七块半大洋,一美元能换三块大洋,这些钱折合起来起码有三四百块钱,陈子锟托小顺子去汇丰银行和花旗银行把外币都兑成了大洋,又添了三辆洋车和一些家当,紫光车厂的规模越来越大了。
至于那些首饰,他却小心翼翼的收藏起来,期待着有一天能物归原主。
听小顺子说,姚小姐这几天都在六国饭店出现过,陈子锟不禁有些替她担心,但是转念一想,人家是交通部次长的千金,什么事情解决不了,还用的着自己一个苦力操心么。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每天陈子锟都会去石驸马大街林宅去等林文静,可是从没有等到过她,自从焰火晚会后,林小姐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乖乖在家温习功课,陈子锟自然不知道,上次的事情被林妈告密事发,林先生狠狠骂了女儿一顿,罚她整个寒假不许出门。
尽管如此,陈子锟还是点卯一般每天去胡同口静候一段时间,林先生和林太太每天早出晚归忙着应酬各种饭局牌局,自然不知道有他这样一号人物,但看门的张伯却是每天严阵以待,手握着大扫帚时刻准备把这个心怀不轨的车夫打将出去。
又白等了一个上午,陈子锟悻悻拉着车准备离去,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喊:“洋车。”
回头一看,正是北大图书馆的李主任。
李大钊也认出了陈子锟,和蔼的笑道:“是小陈啊,你这是刚回来还是要出去?”
陈子锟道:“李先生,我已经不在林府拉车了。”
“哦,那现在?”
“在车厂拉车。”
李大钊似乎颇感兴趣,抬腿上车,继续和陈子锟闲聊,问他一个月要向车厂交多少份子钱,自己能余下多少,够不够吃饭什么的,陈子锟这些日子来在街头巷尾和拉车的伙计们交流了不少心得,便道:“拉车就是混个嚼谷,趁年轻还能多挣两个,别看现在拉着车子跑得快,将来指不定一头栽在路上就没了。”
李大钊感慨道:“拉洋车不需要本钱,不需要技术,失去土地的农民和破产的城市平民都去从事这个行业,僧多粥少,哪里能赚到什么钱,不如这样,每天上班时间你到胡同口来拉我,下班时间去北大接我,我按月给你结算,你看怎么样?”
陈子锟道:“李先生是好人,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我按时接送你,要是来不及,就让朋友来替我。”
李大钊微笑着点了点头。
一边走一边聊,不知不觉到了一处宅子外,李大钊下车道:“你在这里等我。”
“好嘞,我等着您。”陈子锟把洋车放在照壁旁避风处,坐下歇息。
片刻之后,又一辆洋车驶来,车上一位西装客人,付了车资匆匆进门,陈子锟认得他,来人正是北大文科长陈独秀。
“这儿是谁的府邸?”陈子锟抬头看看大门,上面有个木牌,上写二字:蔡宅。
半个时辰后,李大钊和陈独秀一脸愤然的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长袍马褂的老者,正是北大校长蔡元培先生。
陈子锟赶紧站起身来,用毛巾掸了掸车座,等着李先生上车,蔡元培和李陈二人低声交代道:“这是梁启超从巴黎发来的电报,林长民亲自转呈给我的,你们要尽快传播开来,让学生们都知道和会上的事情……”
他忽然看见陈子锟,便展颜笑道:“这位工友,我们又见面了。”
李大钊道:“蔡校长认识他?”
蔡元培道:“当然认识,刘师培和辜鸿铭的弟子么,不过两位老师很有意见哦,说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旷课情况严重。”
陈子锟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李大钊替他答道:“每天少拉两个小时的活儿,对一个车夫来说,损失是极其巨大的,可不是多学几个字能弥补过来的。”
蔡元培深以为然,叹道:“守常对劳工阶层的生计问题研究的很透彻啊。”
一阵寒风吹来,蔡元培笑道:“有事我们明天再说,恕不远送。”
陈独秀和李大钊上了车,陈子锟拉起洋车迈开大步去了,蔡元培站在大门口目送他们离去,看着陈子锟弯腰拉车的样子,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
来到北大红楼,陈李二人下了车,李大钊道:“进来歇歇脚再走吧。”
陈子锟欣然同意,随着二人进了红楼,虽是寒假时期,依然有不少学生滞留在学校里看书学习,走廊里几个正在高谈阔论的学生看到陈独秀和李大钊进来,顿时高呼起来:“同学们,巴黎最新的消息到了!”
陈李二人快步进了图书馆,学生们迅速将二人围起来,热切的讨论着时局问题,陈子锟蹲在暖气边,从怀里拿出两个窝头在暖气片上烤着,就听见人群中传来什么“威尔逊总统”,“十四条声明”之类的字眼,大学生们一个个亢奋不已,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毛助理员正站在梯子上,拿鸡毛掸子清扫着书架上的灰尘,长衫上有几个补丁,针脚很粗,看来是自己缝补的。
等毛助理员下了梯子,陈子锟招呼道:“毛老兄,吃了么?”
“吃了。”毛助理答道,可是肚子却叽里咕噜的响了起来,他顿时不好意思的笑道:“早上吃的,这会儿又饿了。”
陈子锟递了一个窝头给他:“拿着。”
毛助理迟疑了一下,接过窝头说声谢谢,端过自己的大搪瓷缸子,倒满了热水递给陈子锟:“喝点开水。”
两人就这样蹲在暖气边吃着窝头,喝着白开水,陈子锟道:“毛老兄,你咋不和他们一起讨论时局?”
毛助理摇摇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和他们没什么好谈的。”
陈子锟问:“他们在说什么事情?”
毛助理道:“他们在讨论巴黎和会的事情,小陈啊,我问你一个问题,森林里有一群狼虫虎豹,专门以弱小动物为食,有一天新来了一头狮子,说我不吃小动物,还要帮你们这些小动物撑腰。”
话没说完,陈子锟就撇嘴道:“狮子忽悠他们呢,他不吃小动物咋活?难道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