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位双枪快腿小白龙居然连看都不看一眼,继续大吃大喝,马世海脸上阴郁之色更重,冲老五使了个眼色。
“小子,你想怎么着,有什么道道就划出来,少他妈唬人!你当我马老五是吓大的么!”老五一拍桌子,酒杯筷子都跟着震了一震,他忽地站起,单腿踩着椅子,右手搁在了盒子炮的木匣子上,两只眼睛恶狠狠盯着陈子锟。
陈子锟正在撕咬一只鸡腿,吃的不亦乐乎,根本不搭理马老五,把鸡腿啃干净之后,两只手在皮袄上擦了擦,平静的说:“我初到宝地,未曾到府拜访,是我的不对,可府上也犯不着把我没过门的媳妇给绑了,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口气我要是能咽得下,还他妈的是男人么!”
最后这句话他突然发威,声音宛如炸雷一般,蒲扇大的巴掌在桌上一拍,所有的杯盘碗筷都跟着一震,就连马世海面前的大白瓷酒杯里的酒水都洒了出来。
马老五一哆嗦,差点掏枪,手都伸到一半了,硬是被陈子锟眼里散发的凶光吓了回去。
马世海终于明白是怎么一档子事了,他这个恼啊,老二办事太不牢靠了,买个大闺女都能买出这么多事端来,惹谁不好,偏偏惹上个大土匪。
不过他更恼怒的是,这个外乡人居然敢在自家地头上撒野,土匪怎么了,老子我见的多了,老子跟八国联军开兵见仗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和泥玩呢,别管是哪路的豪杰,到了北京城的地面上,是龙得给我盘着,是虎得给我卧着。
本来他以为对方只是来打个秋风,最多讨百十块钱就滚蛋,如果是那样,马家也犯不上惹麻烦,毕竟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可对方居然上门索讨自己刚娶的妾,那就是蹬鼻子上脸了,马世海活了快七十岁,要的就是一个面子,这要是在寿宴上被人把新媳妇给抢了去,那以后姓马的就不要在北京地面上混了,丢不起那个人!
想到这里,老头子缓缓站了起来,喝问自己的二儿子:“老二,爹是怎么教你的,怎么干起欺男霸女那一套来了?”
父子连心,马老二当然知道爹爹话里什么意思,他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张卖身契道:“爹,您可冤枉死我了,白纸黑字红手印,这丫头是我从她爹陈三皮那里买来的,这官司就算打到大理寺咱也占着理啊。”
马世海满意的扫了二儿子一眼,道:“英雄,你也听见了,我们家向来不做那种事情,至于你说是你没过门的媳妇,可否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话倒把陈子锟问住了,他说杏儿是自己未过门的媳妇,只不过想在道理上压别人一头,没成想反而给自己下了套,人家是买卖人口的契约,自己可拿不出婚书来。
“哈哈哈”陈子锟仰天大笑,仿佛听到了最可笑的事情,笑得马家一伙人莫名其妙。
笑声戛然而止,陈子锟冷冷道:“他妈了个巴子,你当我双枪快腿小白龙是吃斋念佛的良民么,要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他妈还坐在这里和你们废话?早把贵府一把火烧了!老子和杏儿两情相悦,正要带她去关外享福,陈三皮是什么狗东西,也有资格卖女儿?,老子不喜欢废话,就问你们一句,是交人,还是不交!”
马世海看看窗外人影晃动,知道援兵到了,底气大增,冷冷道:“不交又如何?”
第019章 正义的牛仔
陈子锟从进马家起,就没想过和平解决这件事,马家是地方一霸,绝非善类,要拿得住他们,就得比他们还狠,还光棍才行!
马老太爷刚把狠话抖出来,陈子锟也冷笑道:“不交人,大家就都别想好过!”
“砰!”马世海把酒杯狠狠往地上一掼,描着寿桃图案的白瓷酒杯化作了无数碎片。
他这是摔杯为号,埋伏在外面的打手保镖帮闲们立刻一拥而入。
陈子锟早有准备,一跃而起,他不抓别人,一把揪住了马家的贵客李警正,马老五迅速掏枪,陈子锟手中的银头乌木筷子飞出,正砸在他手腕上,疼的他哎哟一声。
李警正是行伍出身,早年在九门提督衙门当差,后来大清朝办新式巡警,调他去了内外城巡警总厅,民国以后,巡警总厅改成京师警察厅,人还是那些人,衙门还是那个衙门,李警正从警佐升成了警正,身手却不如以前利索了,腰上也放了肥膘。
被陈子锟一把揪住,李警正下意识的想去掏枪,他武装带上别着一把比利时进口的花口撸子,红褐色的牛皮枪套,上面还插着六颗黄橙橙的子弹,平时吓唬人挺好使,没成想今天成了吓唬自己的玩意。
陈子锟手比他快多了,一把就将花口撸子从枪套里抽了出来,顺手在腰带上一擦就上了膛,抬手嘡嘡两枪,吓得众人魂飞魄散,再看厅堂之上两支大红蜡烛的火苗已经被打灭了!
这是何等的神枪!谁也不敢靠前。
陈子锟拿枪的手绕过李警正的脖子,瞄着众人,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了玻璃瓶来,一口咬掉瓶口塞着的破布,哗啦啦把里面的液体浇在了李警正的头上、身上。
一股强烈的煤油味!
这小子居然拿煤油淋李警正,他疯了不是!
陈子锟可没疯,他早就看准了屋里的形势,马家老太爷是个老青皮,见多识广,怕是唬不住他,马家五个小子分量也都不足,想来想去还是这位领子上带星星的高级警官适合下手,他是当官的,肯定怕死,他是客人,马家人投鼠忌器,肯定不敢乱来。
浇完了煤油,陈子锟丢了瓶子,又掏出一根火柴来,松木杆的日本造红头洋火,随便找个地方一擦就着啊,李警正吓得脸色都变白了,好端端的来贺寿,怎么就被人绑了呢。
“英雄,有话好说,好说啊!”他努力镇定着情绪,可是煤油从头发上滴下来,让他无论如何也镇定不下来。
这要是一点着,自己可就变火人了,就算把人丢进水缸里都救不活,草他妈的,马家这是办的什么事,纳妾就纳妾,你招惹土匪干什么,招惹了就招惹了,你他妈的还要激怒他,最后摊着老子我倒霉,这叫怎么一回事?
李警正心里一通骂,马老太爷何尝不在骂,六十八的大寿,本来多喜庆的一件事啊,被一个活土匪搅得乱七八糟,如今又把李警正给绑了,还他妈浇了煤油,这是要点天灯啊。
老实说,马世海长这么大被怕过谁,四九城里再横的主儿,到了马爷这里也得和和气气的,混江湖图的什么,一个是脸面,一个是实惠,可眼前这位小爷,完全颠覆了马世海几十年的生活经验,单枪匹马,就带着一瓶子煤油,就敢闯进城南一霸马家的寿堂指名道姓的讨要主人新纳的小妾,一言不合就把堂堂京师警察厅的高级警官给绑了,还淋了煤油,抢了手枪,这不是混江湖,这是造反!
可马世海硬是一点招都没有,人家李警正是来给自己拜寿的,又是警察厅的红人,这要是在自己府上出了事,马家以后就别混了,这可比被人当众打脸抢走小妾还要严重。
混了一辈子的马老太爷,此时竟然没招了。
陈子锟要的就是这个场面,他大大咧咧的说:“这位大人,对不住您了,咱是讲道理的人,万不得已不会走这一步,您给评评理,马家抢了我的媳妇,还设下鸿门宴埋伏我,我没辙,只好请您当个挡箭牌了,要不这样,等事情解决了,我再登门向您谢罪,或者您给马老太爷说个情,把我媳妇放了?”
李警正气的鼻子都歪了,这都什么歪理啊,他强忍着惊恐和愤怒,对马世海说:“老爷子,听我一句劝,退一步海阔天空,咱不和他一般计较。”
马世海脸上阴云密布,手里一对铁胆转动的极快,此时屋子里,院子里已经满满当当都是人,手里都拎着家伙严阵以待,只要他一声令下,就能把贼人砍成肉泥,可是这个令他不敢下,也不能下。
那土匪手里可拿着枪呢,枪法更是要命的准,真开打了肯定先拿马家老少开刀,难道真为了一个小妾,就闹到寿宴上横死几口人才罢休么。
罢罢罢,权且忍了这一回,马世海一挥手:“来人,去把那个小贱人领来!”
几个手下应声去了,可到了后宅,却发现后宅里也是闹得不可开交,一身红妆的新娘子满身满脸都是血,发疯一般挥舞着剪刀,一群老妈子拉都拉不住。
“这事闹的,老爷子今天犯灾星啊。”几个手下对视一眼,发出由衷的感慨。
快过年了,到处都是放鞭放炮的,马家深宅大院,里面放两枪也没人注意,一个颀长的黑影悄悄接近了马家的后墙,蹭蹭两下就上了墙,动作利落的像只猫,在墙上看了几眼,掏出两个肉包子丢下去,两只看家护院的狗扑上去大吃包子,全然不顾墙上的黑影飘然而下。
……
陈子锟在马宅大闹天宫之时,赵大海他们也在紧急行动着,宝庆先跑到前门警所找到了父亲,向他求救。
薛巡长虽然被人称作巡长,但那是客气话,其实只是最末等的巡警而已,自己还要听人调遣,又怎么能帮上忙。
“马老五是警佐,他家门口平日里都有两个三等巡警守门,爹不是不帮,是实在帮不了啊。”薛巡长叹气道,他何尝不心疼杏儿这丫头,他何尝不知道儿子喜欢杏儿,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是当巡警的,事情见得多,深深明白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