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跟你说,我跟你家大人说去。”邱老儿被他挤兑的面红耳赤。
“我爹爹一进来,我们兄弟就一起哭着要走,倒要看看你能拦得住。”陈三郎又可恶的冷笑起来:“只是不知道,老丈又要等多久,才会再在这么合适的时间,遇上这么合适的人。”
这句话击中了邱老儿的要害。他之所以,非要现在带他们来看房子,掩盖房子的瑕疵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不想让他们了解出租的行情。以为晚上牙行关门,黑咕隆咚,那一看就不问阿堵物的钝秀才,不会注意呢。结果钝秀才确实没注意,可他儿子注意了……
这时候,陈二郎终于反应过来,也在一边呛声道:“对,打死不租你家房子!”
“好商量,好商量。”邱老儿终于泄了气道:“但一百文是不可能的,全天下也没有这么便宜的……”
“你得先看看,全天下有没有这么破的屋子!”陈三郎乘胜追击,语速加快道:“租了你的房子,我们得请人上瓦刷墙、安窗装门,地面也得铺上砖。你算算三间屋子得多少钱?还得购置桌椅板凳、锅碗瓢盆,这些都是钱。到时我们住一年,走了房子还是你的,里面的东西也都是你的。等于我们自己掏钱,把你这危房破院的修葺一新,你算算该给我们多少钱?”
“……”邱老儿不说话了,心里算盘却打起来。
“其实就算不给钱,白住一年,你也是赚的。”陈三郎最后盖棺定论道:“不然你这破房子,几年也租不出去。现在平白得了一笔银钱,还把房子修好了,这样的好事儿上哪找去?”
陈恪话音一落,黑五郎急声道:“爹爹回来了!”
“一百文,答不答应,你看着办吧。”三郎说完,陈希亮开门进来,他赶紧换一副孩童表情。
亲眼目睹了这小子变脸,邱老儿不禁一阵恶寒,心说这孩子将来得什么样?吃人不吐骨头吧……总之是绝对不敢得罪的。
“老丈……”不知道发生何事的陈希亮,终于在外面下定决心,要跟对方讲讲价:“我想了,还是太贵了……”
“确实太贵了……”邱老儿也点头道。
“呃……”陈希亮瞪大眼,心说这老头怎么转性了?他有些搞不清状况,顿了顿才试探道:“要不,咱便宜便宜?”
“嗯,便宜便宜。”邱老儿依然点头。
“那便宜多少?”
“一百文吧。”
“那就是七百文……还能再便宜点么?”陈希亮感觉极不好意思了。
“官人误会了。”邱老儿的笑比哭还难看:“是只要你一百文……”
“呃……莫不是在耍我吧?”这是陈希亮的第一反应。
“多余的话不用说了。”老丈被无力感笼罩,他看看陈三郎那张高深莫测的笑脸,一咬牙道:“立字据吧。”
“老丈,你,你真是太仁义了……”陈希亮是满怀感激:“明天我跟你去立契!”
两人便草签了一份租约,租期一年,每月一百文,期间一切修葺、购置费用,房东概不负责。
陈希亮打开箱笼的夹层,掏出了一张……纸钞给对方。这让陈恪瞪大了眼睛,这个,宋代就有钞票了?莫非这就是历史书上说的‘交子’?
剩下的二百文,陈希亮点了六十六枚‘当十’铁钱支付……文是铜钱的单位,用铁钱支付时,要以十当三折算的。
约好明日一早到县衙立契,邱老儿拿着钱走了,出门后望着终于租出去的宅院,心里一直弄不明白……我这房子,真有那么差么?
忙了一天疲累坏了,陈希亮和孩子们草草吃些干粮,让二郎和三郎,把床铺草草一收拾,铺上铺盖。他则打了水,让儿子洗刷洗刷,一家人便睡了。
待父亲的鼾声起来,二郎陈忱轻声对身边的陈恪道:“睡了么?”
“没。”陈恪轻声道。
“你怎么敢杀价那么狠?”陈忱小声道:“不怕那老丈翻脸走掉?”
“怕什么?他的房子要是租的出去,哪还用这样迫不及待?”陈恪轻声解释道:“而他明知道破房子不好租,还要连哄带骗往外租,只能说明,在他心里修葺房屋的费用,要比一年的租房收入还高。结果越拖房子越破旧,越是没人租,简直成了他的心病……”
陈忱有些明白了:“你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能用那么低的价钱拿下来。”
“不错。”陈恪点点头,眼皮有些发沉道。
“我们真要出钱修葺么?”陈忱有些担心道:“他不愿意修,不正说明,修起来很贵么?”
“凑合凑合得了,还真给他大修啊?”陈恪笑笑道:“放心好了,要是一年之后,我们还住在这儿,那咱兄弟也就太失败了……”说完打个哈欠道:“睡吧……
“最后一个问题,”陈忱却不依道:“你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
“天知道……”陈恪含糊答一句,酣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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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活在大宋
第十五章活在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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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一缕晨光照耀大地,一串清脆悦耳,穿透力极强的铁牌敲击声,回响在青神县城的巷陌里,一边还伴随洪亮的宣唱声:
“卯时已至,晨光熹微,白日晴明,江边有霾。早晚天凉,需备夹衣……”
陈恪被这声音唤醒,他揉着惺忪的睡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什么,竟然是天气预报!这万恶的旧社会,也太太太人性化了吧。
陈希亮已经起来了,从外面打水进来,叫儿子们下地洗脸漱口,然后出去吃早点……
所谓‘民以食为天’,天一亮,人就要为肚子发愁了。
宋朝人极会享受,城镇居民很少开火。尤其是早餐,基本上都是由临近的早点铺供应,粥饭点心,荤素小吃,丰俭由人。除了早点外,还供应茶水和二陈汤。如果你再懒点儿,连洗面汤……也就是洗脸水,都可以给你提过来。大概这就是最早的‘笼袖骄民’了。
虽然肯定不如自己动手划算,但宋人很少算这个经济账。哪怕像陈希亮这样拖家带口的穷书生,也觉着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当然,他们家初来乍到,还没跟饭馆定上点,所以只能出去吃。
听说早晨要出去吃,五郎六郎都欢欣雀跃,唯有三郎陈恪道:“那多费钱啊……”
“真懂事,不过日子不是从嘴里过出来的。”陈希亮摸摸他的头,笑道:“多少天没好生用一顿了,快走吧。”
简单梳洗之后,父子五人出了门。这时候,县城还算安静,那自五更就响起的油饼店、胡饼店的擀剂、翻拍声听着分外清晰,也让兄弟几个更饿了。
街面上,已经有赶生活的经纪行贩、送吃食的饭店伙计,推着车、挑着担穿梭巷陌。陈希亮找个挑着吃食担子的小二哥,问明了他家店面的方向,便带着儿子们,找到那家挑着个大大的‘食’字幌子的早点铺子。
这家早点铺开在临大街的吊脚楼下,这些大街上的吊脚楼,都是前店后院的,许多人租下来商住两用,甚至直接就是业主,利用位置优势开起了买卖。
店面不大,只有五张桌子,但看流水价提出来的食盒,便知道人家是以外卖为主的,当然也欢迎上门的食客。见有客人到,伙计笑容可掬的招呼道:“客官头次来用早点吧。本家有各色吃食、多样汤水!”
“有劳小二哥了。”陈希亮带着四个儿子入到里面,围着一副柏木桌凳坐下。这年月,管掌柜叫大哥,管伙计叫二哥……
“客官看着面生,像是头次来啊。”那小二端上免费的米粥,客气的打着招呼。
“昨日才搬到这里。”
“恭贺乔迁之喜了。”小二笑着抱拳,说着一指柜台后的一排竹牌子道:“本店最擅长做饼,不过后五样早晨欠奉。客官看要用些什么?”
陈家父子顺着他所指,便见每个牌子上都写着不同的饼,每样都明码标价……什么烧饼、汤饼、炊饼、环饼、糖饼、酥饼,足以七八样,也有不叫饼的,比如馒头、扁食、云吞……
陈恪调动三郎的记忆,才恍然大悟,原来在宋代,饼并非仅指经过烧烤加工而成的圆形食品。凡是用面粉做成的食品,都可叫饼。后世所说的饼,在这会儿叫‘烧饼’。汤饼就是面片汤;炊饼原叫蒸饼,为了避当今官家的讳,才改称‘炊饼’,其实就是笼中蒸成的馒头。至于这时候的馒头,其实是有馅的包子……
陈希亮点了五碗汤饼,一笼馒头,怕不够,还叫上了五个炊饼。谁知几乎眨眼之间,就不剩什么了……孩子们是饿极了、也馋极了,那叫个风卷残云,片甲不留!像陈恪,到这世上就没吃过正经东西,现在感觉自己能吃下一头牛。五郎比他还饥渴,二郎好几天没正经吃东西,就连小六郎也使劲往嘴里塞,好像下顿没得吃似的。
“慢点吃,别噎着,再点就是了。”陈希亮心疼的鼻头发酸,赶紧叫点餐。最后又上了五笼馒头,三碗汤饼,十个炊饼,才将将填饱小子们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