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怀王到了彭城,楚国各路义军自然得奉诏赶来护驾。宋令尹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笼络他们,将军政大权牢牢抓在手中。一举三得,只要怀王迁都来彭城,对宋令尹好处多多。过去的事情已然成为过往,还在乎他做什么?”
范文轲一番话入情入理,宋义听得频频点头。最后一语还特别点拨,不必在意昔日迁都一事上的不愉快,如同当头一棒,让宋义骤然情形。只见他拱手道:“范先生说的太对了,当真是当头棒喝,醍醐灌顶啊!老夫这就请怀王迁都北上,看项家人能翻起多大的的风浪?”
“不止如此!”
宋义听范文轲这么说,之前的轻视与自傲已经荡然无存,向这个特别的谋士问道:“范先生,还要做些什么?”
范文轲在室内踱动几步,沉默许久才吞吞吐吐道:“在下建议,宋令尹抽空去吊祭一下项梁!”
“什么?吊祭项梁?”听到这个建议,宋义立即火冒三丈,让他公然去吊祭之前的死敌,他有些不能接受。
“令尹大人,这不简单是一次的吊祭,于礼节上您绝对该去的。不去反倒会让人说三道四,有损令尹名声。至于您的安全,小心戒备就好,若是项家人过于冲动,不过正和您意吗?一个大有价值的过场,您再考虑一下,要不要走上一遭?”
第一〇八章猫哭耗子
项梁的灵堂设在彭城的武信君府,以前的郡守府在景驹、秦嘉时代经过简易扩建,成为王宫。项梁攻占彭城之后,本拟迎接怀王嫡孙熊心来此登基称王,故而经过一系列的改建与装饰,颇具规模与华贵。不想此事被宋义阻挠,都城改在盱眙,王宫虽然用不上,却顶了一个楚王行宫的名号,一直空着。
项梁当时自封武信君,在彭城另辟一处府邸。此时项家偌大的府邸上下一片缟素,愁云惨淡,项梁的遗体已经被运回,安放在正堂中。因为是已经秋凉,从定陶赶回来时间也不需要太久,军中也有特殊的办法保存尸身和首级,故而项梁的遗体保存的很好,尚未出现腐臭。
项羽、项庄等人项家弟子跪在最前面,痛哭流涕。麾下一众将领很谋士也随后行礼,谋士范增带头跪下祭拜,其他人自然免不了,只能乖乖跟着行礼。尹旭多少有些心怀愧疚,这一拜也是心中诚恳。
祭拜过后,尹旭和钟离昧几人少不得被问及项梁遇害的过程,钟离昧和萧公角无疑是最有发言权的人。当听到尹旭赶到的前一刻,项梁中箭的事实,众人无不唏嘘。范增和项羽则是新心知肚明,星象显示的很准确,只是那一丝期望最终落空,落得个悲剧结果。
钟离昧说道:“元帅虽是被秦人所伤,但是说到底,都是宋义和田荣,两个背信弃义的小人造成的。不顾大局,恩将仇报,见死不救。我们在定陶苦苦支撑,何等艰难?若是有援军赶到,何至于斯?章邯也不至于如此嚣张,或许能大败秦军也未可知?”
吕臣愤然道:“元帅马不停蹄的赶去救援齐国,田荣却恩将仇报,因为一个田假,置元帅和我大楚将士的安危于不顾。此等小人,恩将仇报,实在该杀!”
萧公角怒道:“关键还是宋义,他才是最应该碎尸万段的小人,先是有心拖延,故意不及时救援。再有不杀田假,弃元帅于不顾,当真是艰险小人,可恶至极。”
说道田荣和宋义,众人无不恨的咬牙切齿。项羽和项庄两兄弟,更是牙关紧咬,一遍遍默念大仇人的名字,仇恨的种子已经深深埋在心底。为叔父(父亲)报仇雪恨是迟早的事情,也正是因为项梁之死的仇恨,才使得本就烽火连天的反秦起义,楚汉争霸变得更加残酷,更加风云突变。
也不知谁叹了一声:“若是尹将军能早一步赶到?元帅也不会遭此大难……”
龙且听到后,不阴不阳道:“是啊,要不是某些人自作主张,搞什么奇袭,也不会兵力分散这么被秦人打败……”说话间,矛头已然指到尹旭身上。龙且与他的关系本不大好,中间一段虽有项梁叔侄调解,但成效不大。此番项梁战死,作为一开始跟随身边的猛将,感情更为深厚,对当事者人难免有所怨恨,尹旭也包含在此列中。
此话一出,众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目光不禁都落到尹旭脸上。尹旭嘴角一动,神情肃穆,走到项羽和项庄身边,低声道:“对不起!”项羽多次嘱托,却终未能保住项梁性命,虽说此事不是他尹旭造成。但名义和心理上的关系犹在,表达歉意是需要的。
项庄虽在沉痛的悲伤中,但灵台保持着该有的清醒,轻轻摇摇头,拍拍尹旭肩膀,低声道:“你已经尽力了,这不是你的错!”
反倒是项羽,神情略微有些停滞,尹旭明显察觉到项羽神情中的那一抹不爽。项羽怪我?尹旭有些忐忑,却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确认。听到项庄说话,项羽迅速反应过来,摇头道:“东来,你不怪你,不必自责!”
项羽短暂的情绪波动,众人都为注意到,除了尹旭稍有察觉外,还有一个人把握的分明。那便是范增,他远远站在后面,因他对项羽的一举一动格外关心,才会多加留意,项羽的神情尽收眼底。范老先生不觉暗自摇摇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忧色,心中已有定计。
悲伤之际,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时刻注意局势,目光长远点的才是高人,范增无疑便是其中佼佼者。只听他轻咳一声,说道:“东来,章邯大军动向如何?”
一句全然与项梁故去,悲伤哀思无关的话语出口,无疑是当头棒喝,将一群只想着悲伤报仇的人惊醒。
尹旭心中暗赞,答道:“扶灵送元帅归来时,我便派出了大量哨骑,监视章邯大军动向。奇怪的是章邯并未追击,反而于昨日拔营北撤,像是要渡河北上。”
“哦?”
堂中想起一片惊疑声,很明显,章邯的动向十分奇怪,众人全然摸不到头脑。按理所他该乘胜追击楚人,或者说转道继续攻打齐国才是。可他偏偏采用第三种方式,渡河北上。
各种猜测纷至沓来,难道他要对燕赵动手?或许是粮草补给不足?也可能是章邯已经不把齐楚放在眼中?
事实上章邯确实是这么认为的,当他得知项梁确实死去之后,他便认为齐楚已经不足为虑。项梁是项燕之子,现在的楚国重臣,在反秦义军中地位和声望极高,他的死必定重击起义军的士气与信心。
定陶一战,项梁麾下的两万五千精兵折损七成以上,休整时尹旭曾专门清点过,剩下的不过七千。这对楚人本就捉襟见肘的兵力也是个沉重打击。
再有一点,便是导致项梁之死的几个帮凶,田荣、宋义、甚至是楚怀王。项梁被围困许久,突围战死很大程度上的原因便是没有援兵。田荣因为田假一事拒不出兵,已经深深得罪了楚人,齐楚两国大打出手很有可能,至少两国之间不会再形成军事政治同盟。单独一个国家,章邯自问还是有能力应付的。
宋义故意拖延时间,并未及时前来救援,在杀田假一事上的态度也是一把推手,将项梁推入的死亡的深渊。项梁子弟和部将与宋义自然势同水火,楚人之间的内斗会进一步加剧,说不定还会闹得四分五裂。故而章邯放心大胆西认为,楚地叛军不足为虑。何况王离的大军已经到位,河边的大棋该开始了,他必须尽快赶过去。那处布下鱼饵,或许能够钓起更多大鱼。
所以,章邯让心大胆地走了,渡河北上。楚国的形式果然如他所料,武信君府上众人正在祭拜项梁。下人来报:“卿子冠军宋义前来吊祭!”
众人不觉尽皆愕然,宋义来祭拜了?一瞬间,尹旭心中泛起一个念头——黄鼠狼来了!
第一〇九章亚父
宋义昂首阔步走进灵堂,几名贴身侍卫在平武的带领下,都手按剑柄护在主子身边。
灵堂之内的项家子弟看着宋义丑恶的嘴脸,眼中几乎喷出火光,深深的仇恨弥漫在众人心头,一点即燃。项羽、项庄两兄弟拳头紧紧握着,咯咯作响。要不是季布和虞子期拉着,或许已经冲动了。
尹旭暗咐,宋义这时候竟然敢来,竟然回来吊祭项梁,这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然如此有恃无恐。要知道凭借灵堂内几名项羽一系武将的实力,即便宋义头平武等人护卫,身首异处也只是瞬间。他敢从容进来,一定是有所凭借。
果然,吕臣没好气道:“宋令尹还真敢来啊?”吕臣是陈胜旧部,地位颇高,人又年轻,话虽问的直白令人尴尬,宋义就是想发作也发作不得。
今日,宋令尹难得大度了一会,阴沉的脸上浮起一丝浅浅得意,说道:“为什么不敢来?老夫与武信君同殿称臣,他不幸为国捐躯,老夫前来凭吊乃情理之中的事。至于安全就更不必担心了,老夫身边的这几名护卫都是剑术高手,在列的诸位将军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安全无虞。哦,对了,老夫麾下的一团将士听说武信君亡故。特意赶来府外遥祭。”
这厮话里话外都透着威胁,今日前来祭拜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宋义的意思很清楚,他并非一人前来,府邸之外还有他麾下的一团士兵。言外之意,项家人要是敢动手,他手下的士兵就会冲进来。闹得个两败俱伤,你死我亡的下场,他果然有备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