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慕华笑了笑:“多谢老夫人提点。”
杨延昭何等聪明,又如何不明白母亲的一番苦心,他低下头,默默不语。
杨九妹是个急性子,看着这几个人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杨延昭摇了摇头,拉着妹妹远远走开。
谢慕华主意一定,心里就舒服了许多。他眼睛一转,瞄到了一辆挂着厚厚蓝色帘子的马车,脑子里猛然闪过一个念头。
车队里总共只有三辆马车,一辆是佘太君的,一辆属于杨九妹。但是还有一辆,里边的人却一直没有露过面。
吃饭的时候,是杨九妹亲自把饭菜送到那辆马车里。
昨夜激战的时候,那辆马车里的人也没有出现。这里到底是何方神圣?
是杨家的儿媳妇?不应该有这样的地位啊。
是其他的权贵家眷?杨家只不过刚刚投降,就算有权贵想和杨家结交,也犯不上把家眷送到这儿来啊?
佘太君顺着谢慕华的目光看了过去,咳嗽一声,把谢慕华的思绪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我们在路上遭遇了刘继轩,耽误了行程,这里到代州不算很远,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要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九妹不喜欢坐马车,谢先生身体虚弱,就坐她的马车休息吧。”佘太君淡淡说道。
谢慕华只得躬身一礼:“多谢夫人!”
只不过他的眼神却忍不住还是往那马车上多瞄了两眼。
他却没有留意到。
那马车上的帘子微微掀起一角,里边一双明亮的眼睛,也正看着这个仅凭三寸不烂之舌就退了数百强兵的人。
雄关雁门,号称“天下九塞”之首。
雁门关,从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这里群峰挺拔,山势险要,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从战国名将李牧开始,直到如今的杨继业,千年来,中原子弟在这里与野蛮外族不知道血战多少次。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谢慕华低声吟道。
“这是唐代诗人李贺的雁门太守行。不想你远在海外竟然也知道这诗句?”杨六郎、杨九妹和佘太君不知何时来到谢慕华的身旁。
谢慕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右手遥指远山:“代州,外壮大同之藩卫,内固太原之锁钥,根柢雁门、宁武、偏头三关,咽喉全晋。自从后晋割让燕云十六州以来,忻、代之地就必然是契丹入侵的重要策源地。一日无法收复幽燕,就必须以太原为重镇,以忻、代为据点,北阻雁门。杨将军守此雄关,真不愧是当今名将!”
佘太君诧异道:“先生自称在海外多年,不想对中原之地竟然有如此见识?”
谢慕华暗自好笑,这是《读史方辇纪要》上的评论,自己只不过是盗用前人智慧,借来一用而已。
当下谢慕华谦逊的说道:“我家祖上虽然远离中原,却时刻不敢忘本。中华典籍是家中世代相传的,每代子弟都要不忘故国,研习经典。那雁门太守行是在下最为喜爱的诗句之一。方才在下看到雄山万里,江山如画,忍不住大发感慨,一点愚见,倒是让杨夫人见笑了!”
佘太君淡淡一笑,心下不禁对着海外归子谢慕华暗暗佩服。
中华历史上,一个个闪耀的名字响彻在雁门关外,李牧、蒙恬、卫青、霍去病、李广、薛仁贵……都曾经在雁门关叱咤风云,为保中原人民,抛头颅洒热血与匈奴,突厥,契丹各族舍生忘死战斗。
【第五章 立志】
自从后晋皇帝石敬瑭向辽人自称“儿皇帝”之后,割让幽燕十六州给契丹人。雁门关就成了华夏儿女保家卫国的前沿阵地。
山西经过连番血战,民不聊生,偌大山西现在所余只有三万五千多户,放眼望去,处处荒凉。衣衫褴褛的乞丐倒毙路旁,面黄肌瘦的农夫骨瘦如柴……
偶尔有人看到这队车马,饥饿难耐的人们纷纷跪倒在路旁,伸出一双双枯瘦的手,用最可怜的眼神哀求着一个馒头,一个铜板!有的年轻女子竟也衣不蔽体,任凭白生生的胸脯被人看见,照样挤在人群中,手举的高高的,哀声乞讨!
“让开,让开!”
队伍前的步卒竖起刀枪将聚拢来的饥民推开。
佘太君掀起帘子叫过杨延昭:“反正我们马上就要到雁门关了,大家留点干粮,其他食物就分发给他们好了。”
杨延昭喝止了正在推搡饥民的士兵,着手给饥民分派食物。
谢慕华正斜靠在马车里打盹,他这几天几夜都没有睡好,在颠簸的马车里,骨头都快散架了,哪里能睡得着?难得遇到一段算是平坦点的路,好不容易闭上眼睛眯了会,就被外边的饥民吵醒。
谢慕华揉了揉眼睛,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来自后世的谢慕华这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悲惨的景象。那时候,他最多就是从电视里见过穷的没饭吃的非洲饥民,但是眼前活生生的都是自己的同胞,同样的华夏儿女,一个个眼神迷离,身形佝偻……
“我也来帮忙!”谢慕华骨子里还是个热血青年,急忙跳下车,一卷袖子就加入了分发食物的队伍中。
“滚开……”
外围传来一阵怒喝,随着马鞭**的噼啪声和饥民的哀嚎声,三十余骑旋风般的冲了过来。马蹄纷飞,把围拢的饥民踢翻,马上的骑士却面有得色,手握马鞭还在不住鞭打马前的人……
谢慕华一看,一股无名野火从脚底直烧到头顶。
三十余骑整整齐齐一勒缰绳,马儿人立而起,骑士们翻身落马,动作极为矫健。只不过这一切看起来更像是在做作。
“河东三交口都部署潘美潘大人属下,特来迎接杨夫人。”骑士们齐声喊道,俯身行礼,整齐划一,着实是精兵强将。
杨延昭皱了皱眉头,他很看不惯这些傲气凌人的骑兵,但是这些人看起来应该是潘美的亲卫。潘美是杨继业的顶头上司,又是拥立赵匡胤黄袍加身的大宋名将,而他们杨家只不过是北汉降将。
想到这儿,杨延昭扭过头去,强咽下这口鸟气。
但是这口鸟气,他咽得下去,谢慕华可咽不下去。
谢慕华快步冲了过来,指着这群骑兵就骂:“瞅你们这点操行,牛逼是吧,出雁门关去跟契丹人死磕啊?在这跟老百姓耍什么威风,一群瞎得瑟的垃圾,FUCKYOUEVERYBODY……”
这段话对于这些宋兵来说,很难理解,什么操行、牛逼、死磕、得瑟,还有最后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不过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谢慕华绝对不是夸奖他们英明神武。
为首骑兵“咣”一声,雪亮的马刀从刀鞘里抽出半截,瞪着这个穿着家仆服饰的愣头青:“你这人不伦不类,倒像是个不识王化的海外流民,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谢慕华冷笑一声,他知道杨延昭和杨九妹就在身后,这次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吃了亏,既然有人当保镖,谢慕华的胆气就壮了起来,他踏前一步,一脸的豪气:
“古人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区区一个小兵却自恃身份,真是可笑之极!”
“大宋禁军,驻守雁门,为的是持干戈以卫社稷,难道堂堂禁军将士,就只会欺负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吗?!”
那些骑兵脸上阴晴不定,却都看着为首的那个骑士。那人年约二十多岁,身高马大,看起来很是彪悍,手里的钢刀已经抽了半截出来,咬牙切齿,脸上肌肉不住跳动,显然愤怒到了极点。
原本蜷缩到路边的饥民一看有人出头为他们撑腰,壮着胆子也走了过来,在谢慕华的身边密密麻麻站了一大堆人。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打他们狗日的!”
这一下群情激昂,四下里的饥民只怕得有二百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被点燃似的,愤恨的看着这些骑兵。他们本就当了数十年的大汉子民,对宋军没什么好感。他们只知道北边有契丹人经常劫掠他们,身旁还有个大宋跟他们打了几十年。
这一声喊等于是点爆了火药桶。饥民们呐喊了起来,团团围住那群骑兵。
“怎么着?想造反?”为首的骑士钢刀终于拔出了刀鞘,翻身上马,他身后的战士也纷纷跳上马背,眼瞅一场血腥屠杀就要上演。
“住手。”
佘太君终于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杨延昭,杨九妹带着卫兵在人群中给她挤开一条路。
“敢问将军大名!”佘太君眼前仿佛没看到这些群情激愤的饥民和蓄势待发的骑兵似的,盯着为首的那名骑士问道。
那名少年骑士倒转刀柄,抱拳行礼:“在下潘惟吉!家严随皇上出征之前,得知杨夫人不日即将到来,特命我在此迎接杨夫人!”
这句话落在佘太君和杨家兄妹的耳朵里还没什么。
但是谢慕华的心里却是狂跳啊,这个潘惟吉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周世宗柴荣的幼子。天哪!
当初赵匡胤黄桥兵变,刚刚进宫的时候,遇到一个宫女抱着个小孩。赵匡胤问这是谁?那宫女回答说是周世宗的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