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时,管家引着三人来到书房门外,待得三人进了房间之后,管家知趣的关上房门,远远走开。
三人都摘下了头上斗笠,解下蓑衣,当先一人施礼道:“下官翰林学士谢慕华奉皇命,带同秉义郎杨延彬,呼延赤金参见少保大人!”
谢慕华?这名字好生,翰林学士已经是正三品的官员,可是赵普想遍东京三品官员也不知道谢慕华这个名字。难道是皇上在出征北汉幽燕之时遇到的人才,刚刚提拔起来的?赵普心里疑惑,但是既然是呼延赤金领来的人,料想假不了。当下微微一笑,说道:“谢学士不必多礼,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谢慕华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七月初六,辽军大举来援。我军与辽军在高粱河激战,战至黄昏,辽国新任北院大王耶律休哥忽然领军从侧翼偷袭,我军战败……皇上殉国……楚王赵德崇殉国……齐王赵廷美被俘,诸位大臣以为国不可一日无君,在涿州拥立武功郡王正位为帝!”
谢慕华偷偷看着赵普的脸色,只见赵普不敢相信似的,瞪大着眼睛看着呼延赤金。只见呼延赤金点了点头,赵普顿时面色呆滞,双目无神,似乎强忍悲痛,终于放声痛哭起来,跪倒在地,朝向北方,以首顿地,哭喊道:“皇上啊……皇上,是微臣无用……”
赵普这一哭,如丧考妣,捶胸顿足,头在地上磕得砰砰响,转眼之间,额头已经是又青又紫,油皮都破了两处。谢慕华暗忖道,哭得挺像那么回事的,要是你知道杀了赵光义的人便是区区不才,不知道会作何想?谢慕华狠了狠心,猛然咬一口舌尖,顿时疼得两行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快步上前扶住赵普,劝慰道:“大人,皇上驾崩,武功君王正位。还需大人这样的社稷栋梁扶持,请大人务须保重身体……”
赵普何等人物,一听谢慕华这话,便清清楚楚。如今新皇登基,东京还未知晓,这个谢慕华顶着钦差大臣的名头,来了东京却利用呼延赤金的名义偷偷来见他赵普,不消说,必然是前线出了变故,赵德昭现在很需要赵普在东京帮他稳定局势。如此一来,赵普虽然错过了拥立之功,可助新皇弹压东京,也是大功一件!
赵普在谢慕华的搀扶下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抹了把眼泪,说道:“太祖皇帝有金匮之盟,如今……先帝驾崩,齐王被俘,理应由武功郡王继承大位!”
谢慕华暗骂一声,什么金匮之盟,还不是你赵普和赵光义搞出来的,现在倒成了赵德昭登基的依据了。不过赵普不亏是叱诧三朝的政治人物,一句话表明立场,站在赵德昭这一边是他最明智的选择。
谢慕华接着说道:“陈从信心怀不轨,皇上即位为帝,他便悄然引一军离开涿州。他比我早走一步,不过他不敢走大路,只怕现在还没到开封府……我带一队人马赶回开封,用的是北伐大军的催饷路引,我等三人乔装进了开封府,应该没人见到我。开封府外,各条必经之路,都埋伏了人手,若是陈从信回来……呵呵!”
赵普一听这话,心中了然。陈从信是赵光义的亲信,他从幽州逃走必然是要来开封府报信,说不得还要和卢多逊等人拥立赵元僖为帝呢!难怪谢慕华带人风疾火燎的从幽州前线赶了回来。
赵普心细如发,这一推算便知道谢慕华找他的目的所在,眼下是新君刚立的关头,容不得半点迟疑。当即说道:“皇上宅心仁厚,如今又不在东京。若是有陈从信勾结乱臣贼子趁机作乱,祸害我大宋子民,那确是为祸不小!”
谢慕华看着赵普,沉声道:“我等为臣子的,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如今正是我等为国出力的时候。皇上吩咐,御驾返京之前,东京一应事务由少保大人一力承当!”
赵普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暗暗欢喜,赵德昭并不糊涂,这东京城里有能力为他分忧的之有他赵普一人而已。东京有十万精锐,若是和赵德昭分庭抗礼,以北伐大军新败之师,鹿死谁手很难预料。
这一次,若是赵普立下功劳,未来的宰执之位,就是囊中之物了!
谢慕华正色道:“如今大宋内忧外患,东京安危全仗少保大人一人了!”
赵普连声说道:“哪里当得起,还需谢学士鼎力相助!”
赵普这话虽然说得谦和,可谁也没注意到,他的眼中,一道凌厉之色,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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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许王遇难】
结束了忙碌的一天,李崇矩难得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到自己的府邸。开封府里暴雨刚停,天色未晚,天边还遥挂着一道美丽的彩虹。可李崇矩怎么也没心情去看那道彩虹,今日留守诸臣议事,卢多逊说得是信心满满,但是北伐大军几天没了消息,李崇矩的心里也是没有把握,李崇矩毕竟是枢密使,对于行军打仗也算是略懂一二。可是以大宋现在的军力,接连和顽强的北汉、悍勇的契丹较量,连续攻打太原、幽州这两座相隔千里的雄城,李崇矩也觉得有些勉为其难了。
回到家中,用过晚膳,李崇矩随手抓起本书翻看着,心中依旧烦乱无比。今日他和赵普都被卢多逊排挤,说起来卢多逊虽然是个宰相,可心胸一点也不宽广,不但阻塞百官进言之路,还一力排挤与赵普有关的人,赵普的舅舅杜审肇被罢官还乡。赵普的妹夫侯仁宝,被贬到邕州做个小小知州,年过花甲的人了,想回家养老都不成。
七年前李崇矩本来和赵普是儿女亲家,赵普的长子赵承宗成了李崇矩的女婿。但是被卢多逊告发大臣勾结,犯了太祖皇帝的忌讳。赵匡胤亲自下令,强迫这对新人分离。赵承宗大受打击,立誓不再娶妻。赵普的两个女儿也因此不愿嫁人,宁可遁入空门。赵普只有两儿两女,每每念及此处,再看看自己那个整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的女儿,李崇矩心里就说不出的窝火。
卢多逊在台上风光了七年,李崇矩和赵普就过了无比黑暗的七年。即使现在的赵普已经太子少保,也不过是有官无权而已。卢多逊风头正劲,赵普和李崇矩翻身的日子遥遥无期,大家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半截身子已经入了土。可是要李崇矩带着这口怨气死去,他怎么也不甘心。
“老爷,靠山王府夫人派人送了礼物来。”
一个仆人走到书房,低声禀告。
李崇矩一愣神,这不年不节的,送什么礼物?何况现在天色已晚,哪有堂堂王府半夜里给人送礼物来的?
李崇矩问道:“可有拜帖?”
那仆人抬起头来看了看李崇矩,又迅速低下头去,低声道:“说是知道大小姐生日将近,送些礼物来贺寿!”
李崇矩心中一凛,这女子在闺中,别说生辰八字,就算是名字也不会随便告诉他人。况且他这个女儿,自从被迫与赵承宗分离之后,一直深居简出。要说知道他女儿生日的人,除了赵普一家,还有何人 ?[-99down]李崇矩隐约觉得必然有事发生,急忙吩咐道:“请来人至书房相见!”
不一会儿,四人在家仆的引领下走进了李崇矩的书房。李崇矩仔细一看为首一人,面貌削瘦,长须飘然,虽然穿着一身家仆服饰,也掩饰不了他叱咤风云的气度。此人不是赵普又是何人 ?[-99down]
李崇矩吃了一惊,却不动声音,吩咐下人出去外边守着,无论何人一律挡驾。
赵普拉着李崇矩的手说道:“亲家……”
李崇矩心中一酸,这七年来,为了避嫌,赵普和他再不敢以亲家相称,如今儿女都已经心灰意冷。赵普偏偏又提亲家二字,莫非……
赵普指着身后一人道:“这位是翰林学士谢慕华,奉皇命从幽州返回东京。”
谢慕华朗声道:“下官见过枢密使大人!”
李崇矩惊疑不定,不知道这几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哪知道谢慕华接下来的言语更是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
今日幽燕前线终于有了消息,可不是飞鸽传书回来,而是几名军士用八百里加急送回东京。这份军情摆放在卢多逊的面前,这位以诗词著称的宰相看的眉头深锁,眉心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军情说幽州战事不利,宋军暂时撤退到涿州。寥寥几句,不清不楚。上边还有曹彬潘美等重臣的印鉴。可卢多逊沉淫官场多年,政治嗅觉极其敏锐。幽州一败,宋军必然无力反击,最多也就是固守涿州至金台屯一线和辽军对峙,不日大军必将返回东京。这一回来,以赵光义的脾气,不知道多少人要倒霉了。自古伴君如伴虎,卢多逊苦笑一声,这几日赶紧打点一切,迎回大军好了。千万莫要出了什么纰漏。
今日议事,枢密使李崇矩、少保赵普等都未出席,在座众人只有薛居正、沈伦等少数几位大臣。卢多逊心中冷笑,既然赵普不来,那正好,这份军情就暂且压下来,到时候大军班师回朝,赵光义找人开刀的时候,顺便弹劾赵普一个失职的罪名。这些年来卢多逊一直想找机会彻底打垮赵普,可赵普此人韧性十足,几起几落,又借着金匮之盟的势头爬了上来,竟是让卢多逊一直无法置其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