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皇太后静静的想了想,便说道:也好,谢少保去查吧,稍候便要官家写一封诏书,特旨准许你去办案。
一直沉默不语的赵惟正忽然开口了,他没有说话不要紧,一开口就把宋太皇太后给吓了一跳。只有十来岁的孩子,忽然抬起头看着谢慕华说道:我朕有几句话,想和谢少保说说。
宋太皇太后这次是真的被吓了个半死,这孩子怎么忽然要和谢慕华说话,他不过十来岁而已,年纪小小,根本就不懂什么叫朝政,什么叫斗争。而且,他的心里对这次谋反的事,还不知道是怎么看的。万一在谢慕华面前说错了话,或者乱发皇帝的脾气,这不是逼着谢慕华现在就造反,弑君吗?
官家宋太皇太后开口道。
小皇帝咬着嘴唇,声音略微有些颤抖,缓缓的说道:朕只是想问问谢少保而已。
好吧!宋太皇太后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个场合下了皇帝的面子,只能给谢慕华使了个眼色,暗示他无论如何都不要对小皇帝发火。这便起身带着大殿里的宫女太监走了出去。偌大的宫殿只剩下这两个人。谢慕华和小皇帝呆呆的互相看着对方。
谢慕华只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小皇帝,放在后世也就六年级左右的年纪。可是在这个时代,他已经要不得不负起一个国家的责任。稚嫩的肩膀是不是能承受这么大的压力?他的心智还没有完全成熟,是不是能肩负起皇家的传承?谢慕华忽然觉得,以前把赵惟正都看得太小了。也许,正是因为他体弱多病,所以大家都忽略了这个赵德昭的长子,觉得他软弱可欺,觉得他是个无能的小孩子。到底是怎么样?其实,谢慕华的心中并没有底。
谢少保。小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还是不自称为朕了,总觉得有些别扭……
官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官家可是大宋的帝王。谢慕华淡淡的说道,不过这言语中却少了几分尊敬的意思。的确,作为一个穿越众,谢慕华对着赵光义,对着赵德昭也没见多少害怕了。怎么可能对一个毛头小孩子有恐惧感呢?
赵惟正黑溜溜的眼珠盯着谢慕华的眼睛,脸上的细皮嫩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抽搐,他那稚嫩的童音里却带着愤愤的杀意:我是个小孩子,可是我不傻。除夕夜,莫名其妙就有人要带我出宫。我不出去都不行,出宫了就看到赵普这条老狗。他叫人接我出来,是不想我死在皇宫里,他需要一个人坐上龙椅去为他说话。虽然我很小,很害怕。可是我也明白,为什么赵普知道那一天会出事?
谢慕华不动声色的看着赵惟正,心中却是波澜起伏。自己还是小瞧了皇宫这个地方,帝王家中的孩子,从小都是看着阴谋诡计长大的。不是说,这个世界上皇宫才是最肮脏的地方吗?在这里长大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是一个单纯的,十来岁的孩子呢?他的心眼之多,看样子比起那些成年人,也逊色不了多少了。
父皇被人用箭射中。我觉得,赵普一定脱不了干系。事后我也听人说过,箭手不但去射父皇,也**皇叔就是那个逆贼。应该跟他无关。别人实在用不上这样的办法。赵普算准了要换皇帝,这件事怎么可能跟他无关?谢少保
赵惟正的脸上露出和他的年纪绝不相称的神色,冷冷的看着谢慕华:少保大人,大宋的江山或许就要在我的手中没了。我是个孩子,没有兵权,没有大臣的支持,也没有外戚来帮手。无论哪一个权臣,都可以轻易知我于死地。前朝的柴家是什么下场,我想,我就是这样的下场。
官家。谢慕华打断了他的话头:先帝不立你为太子,实在是走了眼。
这样大不敬的话,并没有引起赵惟正的愤怒,他只是悲哀的看了看谢慕华,无奈的说道:我想的是什么,已经告诉了少保大人。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皇帝,想要保住江山,简直是痴心妄想。我读书不算多,但是史了不少的。指望什么忠心耿耿的大臣带着军队来勤王?指望什么天下百姓能拥护皇帝?太可笑了,曹丕废献帝的时候,司马懿夺魏的时候,那些皇帝,做的反抗,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失败者,自然也有,王莽失败了。可是,王莽得罪的人太多,少保大人就不同了。少保大人,你很会做人。在民间的声望,你很高,在军中的威信,你无可比拟。那些人,又怎么可能跟少保大人你比呢?
谢慕华忽然笑了笑,出口说道:官家是想跟我做交易?
是。我要赵家血脉能留下去。赵惟正那清脆的童音,说着这样的话,实在有些不协调,但是谢慕华想了想,康熙小小年纪就杀了鳌拜,陈留王九岁就面对董卓对答如流。这帝王家的孩子,还真是有些变态的种子。
赵家的血脉,会留下去的。谢慕华心中暗想,赵德昭都已经被自己准备送去日本了,又何必对赵家斩尽杀绝呢?不过,赵惟正这样的孩子,要是长大了,的确很头疼。还是应该去学赵匡胤对付柴家的办法。慢慢走着来吧!
契丹占据幽燕,对中原极为不利。无论少保大人是为公还是为私,都要和契丹一战。既然要战,朝中就不能有人拖着少保大人的后腿。赵普也必须要为皇宫这件事负责。他不能活下去。少保大人,你懂的。赵惟正冷冷的说道。
嗯,谢慕华一拱手道:臣告退。
看着谢慕华走出去,赵惟正一**瘫坐,冰冷的地面刺激着他的身体。为了这一次对话,小皇帝不知道准备了多久。他知道,谢慕华是这所有事情的导火索。可是,自己要承担的很多。有些事,与其等到别人动手,不如,自己先说清楚得了。
【第八十九章 顺藤摸瓜】
谢慕华一路朝皇宫外边走出去,心中冷笑着,居然小看了一个孩子。这也算是谢慕华多年以来少有的失误了。这个小孩子的心思太过于慎密,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放弃很多东西。对于谋反这件事情来说,谢慕华肯定要比赵普犯的事情要多得多了。可是那个赵惟正,当着谢慕华的面,把大部分责任推到赵普的身上,并且暗示将来可以用皇位江山相让。
这个小孩子倒是有趣的很。谢慕华轻笑两声,快步走出了宫门。
曹琮和潘惟吉就在宫门外等着谢慕华,看到他走了出来,两人都迎上前。谢慕华看这两个家伙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心中一转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大笑道:怎么?以为我进去就会出不来了?
潘惟吉尴尬的笑了笑:那倒不是,大宋这地方,哪里也不可能留下相公您啊?
少拍马屁。明日,你们俩记得要做什么?谢慕华问道。
两位衙内一起点头道:记得,当然记得。顶管不教相公失望。
天色刚刚亮起,太阳在东方的地平线上缓慢的升了起来,造兵工署里边的人,大多都起了床。无论皇帝是不是被刺杀,造兵工署还是应该要做自己的事情。前方的战士,每一天都不能缺少了武器箭矢。尤其是弓弩作坊,这里是人最多的部门。吃过早饭之后,大批大批的工匠就在作坊里坐了下来,拿去零件准备配着弓弩。
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从造兵工署之外传了进来,数百名披挂整齐的官兵,手持利刃,背负弓弩,二话不说就推开造兵工署门口的守卫,径直冲了进来。带队的将官正是内殿直潘惟吉。这位衙内今天穿戴一身官服,一套薄甲覆盖在身上,指挥着手下官兵四处行动。那些官兵都是训练有素的禁军,不消一杯茶的功夫,就已经抢占了造兵工署离的制高点,封锁了可能出门的路径。
潘惟吉看着那群目瞪口呆的工匠,朗声叫道:先帝遇刺,凶手用的乃是大宋造兵工署出的神臂弓。你们心中也明白,神臂弓这种强弩,乃是大宋军事机密。绝对不可能流传到地方。弓上没有编号,也就是说,这神臂弓是直接从弓箭作坊拿出去的。现在证据确凿,无可抵赖。那些是作坊里的头儿,自己站出来。不要等我叫弟兄们去抓人。
工匠们吃了一惊,吓得跪倒一大片,皇帝遇刺的事,居然拐了两个弯跟造兵工署挂在一起,这叫那些工匠怎么受得了?一个个大呼小叫的喊着冤枉,眼巴巴的看着潘惟吉,不知道这位小衙内到底要抓什么人。潘惟吉志得意满的看着那些工匠,心中暗自好笑。本来,在皇权当道的社会里,根本也不用说什么证据。皇帝死在神臂弓下,就算是把整个造兵工署的人全部拉去砍头陪葬,也说得通。以前又不是没有皇帝这么干过。现在只是抓几个人,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冤枉啊,冤枉啊几个像是管事模样的人,哭哭啼啼的被拉了出来,一千多人的弓箭作坊,管事的人也自然是不会少的。潘惟吉冷笑着看着那些人大喊撞天屈,却毫不留情的说道: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有个主事壮着胆子,连滚带爬的挣脱禁军,扑倒潘惟吉的面前:将军,求你查一查。小人跟这件事绝对无关啊。小人家中还有八旬老母,还有幼子幼女。要是小人死了,一家老小也都没法活下去了。将军,求您仔细查查,小人真的是冤枉的啊
是不是冤枉的,现在叫我怎么查?潘惟吉冷哼一声:官家遇刺已经很多天了,开封府束手无策,箭手自尽身亡。一切线索都已经断了。只知道神臂弓是从弓箭作坊流出去的。难道你们会自己承认。要不然就统统抓回开封府去审去。一顿大刑伺候,看你们招还是不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