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官战马驰骋、穿梭阵前,不停地发号施令,数万大军整整齐齐、气势森严的列开阵势。刀枪在前,弓弩在后。遥遥与对面的辽国大军对峙。
“沙河乃是赵北之咽喉,襄南之藩蔽……此战,只许胜不许败!”孔守正看着手中的军令,胸中豪气万千。
“孔兄,皇上亲自率领大军在后压阵,你我第一次和辽军接战,万万不可堕了皇上颜面、大宋的军威啊!”傅潛是赵光义的心腹,一向眼高于顶,就算是看见功勋大将也很少放在眼里。
这次要与凶残悍勇的契丹人作战,傅潛的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听说那些契丹人打起仗来悍不畏死,辽国铁骑来去如风,骑射功夫极其精湛,绝非刘继元手下的北汉军队可比。这一道必胜的军令让傅潛不禁有些忐忑不安。
孔守正按着挂在马鞍上的长刀,脸上傲气十足:“傅将军,我少年从军,在太祖皇帝手下就已经是先锋官,南征北战,未尝一败。我管他什么契丹的宫帐军还是部族军……我大宋禁军百战百胜!”
他嗓门极大,这一声喊声震四野。
身旁的将士热血沸腾,齐声呐喊:“大宋禁军……百战百胜……”
“击鼓!”孔守正大喝一声。
十六名赤着膀子的大汉,身上肌肉盘根错节,手握鼓槌,擂动战鼓。鼓声由缓变急,回荡在天地之间。
大宋将士一声呐喊,齐齐向前进发。年轻的脚步坚定不移;明亮的铠甲在这阴郁的天空下就像一道厚实的金属长城;闪烁着寒光的刀枪倾斜向前……
辽军阵中号角连连,黑压压的骑兵阵缓缓的踏动脚步,迎面冲了上来,速度越来越快,就像一片遮盖天地的乌云卷向宋军。辽军铁骑,向来是一人三骑,虽然只有不到两万大军,但是战马足足有三四万,密集的马蹄声就像雨点一样敲打在地面上,广阔的大地都仿佛摇晃了起来。
听不到大宋的鼓声,听不到契丹的号角……
那连绵不绝的马蹄声就像一道轰鸣不绝的惊雷,在燕赵大地上回荡。
辽军冲锋的速度越来越快,万马奔腾,马刀挥舞,狰狞的面孔已经渐渐清晰,他们大声呼喝,旋风般的杀奔过来……
【第十章 沙河之战(下)】
孔守正目测了一下辽军的距离,大喝一声:“神臂弓,射!”
一名身高臂长的弓手从阵中站了起来,这神臂弓其实就是踏张弩,属于偏架弩的一种,以木为身、檀为梢、铁为枪蹬、铜为机、麻索系扎、丝为弦。射程远,威力大!
那弓手踏动机关,一箭飞出,正中三百步外一名辽军,箭矢强劲,透胸而过。
孔守正长刀一指:“俱发!”
两千张神臂弓纷纷踏动,箭如飞蝗射入敌阵。这神臂弓虽然准头不行,但是力量强劲,数千神臂弓齐射,又哪里需要什么准头?这遮天蔽日的箭雨如暴雨倾盆一般飞入辽军阵中,契丹骑士纷纷倒地……
比起漫山遍野的骑兵,倒下的人简直微不足道。转眼之间,辽军骑兵距离大阵只有二百多步。
孔守正镇定自如,大喝道:“弓手,平射!”
一名弓手站起身来,长弓平端。弯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一箭射入辽军阵中。
“俱发!”
契丹骑兵名震天下,大宋为了克制辽国铁骑,历来重视弓箭手,期望以弓制骑。大宋禁军几乎人人都会弯弓搭箭。这一声令下,更是箭雨倾盆,视线所及的天地之间被倾泻而下的箭雨覆盖的黑压压一片。
契丹骑兵尽管身披重甲,但是箭雨实在太密太急,二百步的距离也无法一冲而过,有的战士身重数箭,支撑不住,身子一晃便跌下马来,被身后疾驰而过的军马踏成肉泥;有的战士早已被射死,尸身却伏在马背上继续前行,不肯倒下……
契丹骑兵纷纷掏出弓箭还射,可是马弓毕竟无法与步弓相比,威力远逊效果甚微!
这一冲,辽军损失千余骑兵,终于冲到宋军阵前。
傅潛只觉得口干舌燥,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孔守正不满的瞥了他一眼,继续发号施令:“麻扎刀、陌刀……斩马腿!”
阵前的刀手竖起麻扎刀、陌刀,狠狠砍向契丹铁骑的马腿,马儿悲鸣一声,翻到在地,将背上骑兵摔出老远,马儿翻滚、接连撞翻不少人……
契丹骑兵的冲击力不容小视,虽然不少人被掀翻在地,死于非命,但是还是有数支马队已经突破防线,马刀高举,奋力向周遭的宋军砍去。大宋禁军不愧是百战精锐,即使被冲破阵线也毫不散乱,举起明亮的钢刀、挺起尖锐的长枪、舞起沉重的大斧……勇猛接战,死战不退……
傅潛自负勇武,此时只觉得腹中翻江倒海,两腿发软。他并不是没有上过阵,却从来没有见过像辽军这样勇悍的队伍,顶着箭雨,拼命冲击宋军的防线,那些在北方草原长大的汉子,勇武过人,一个人往往就需要好几名宋军一起对付,他们**的高头大马更是冲击力十足,马蹄翻飞,一支支骑兵队就像一道道钢铁洪流杀进宋军大阵……
“孔兄……”傅潛的声音干涩无比,忍不住咳了几声:“辽军冲过来了……”
孔守正跟随柴荣出身,又跟着赵匡胤打天下。多年来南征北讨,身上伤痕累累,他的勇武之名是自己真刀真枪打出来的,手下战士无不视他为战神。
孔守正是打心眼里并不太看得起傅潛,这样的将领,如果不是早年就跟着赵光义的话,何德何能担任大军先锋?
“我不是瞎子,看得见!不劳傅将军提醒!”孔守正淡淡的说道。
“退……”傅潛心乱如麻,这辽军悍不畏死,眼下已经冲进了大阵,要是前阵抵挡不住的话,随时可以冲到这儿。傅潛这一害怕,一个退字脱口而出。
孔守正虎目圆瞪,低吼一声,长刀当胸:“谁退我就斩谁……天王老子也不例外……”
傅潛呆呆的看着孔守正,嘴唇嚅嗫了几下,却是不敢再说。
“谢卿家,你对这前方战事有何见解?”赵光义身披戎装,左右骁骑军的战士护着大宋皇帝和这一群文臣大将。
“皇上,这儿许多名将在此,哪轮得到微臣品头论足?”谢慕华侍立一旁,听到赵光义的问话,急忙躬身答道。
赵光义呵呵一笑:“朕叫你说,你就说!”
谢慕华不再推辞,走前两步,遥指前方:“皇上命孔将军先示敌以弱。因为辽军骑兵来去如风,如果我大军先行突击,辽军不敌败退的话,以步军追骑兵,只怕收效甚微。这一招请君入瓮,诱使辽军进我大阵,跟着大军出动,以众击寡,可获大胜!”
赵光义心花怒放:“谢爱卿,深得朕心,深得朕心……”
这示敌以弱,请君入瓮的妙计是潘美订下的,跟赵光义倒是没多大关系。不过打仗的先锋是赵光义任命的,订策的大将是赵光义指定的。谢慕华这一顶高帽子送上来,赵光义带的舒舒服服,也觉得自己知人善用,很有先见之明!
先锋军令旗招动,杀声震天……
曹彬身披重甲,抱拳道:“皇上,孔将军已经率部反击,请皇上下令,大军出击,生擒耶律奚底!”
赵光义哈哈大笑,长剑出鞘,剑指苍天:“传令,大军出击,兵分三路,崔彦进、史珪在左,刘遇、石守信在右,其余众将跟随中军。擒撒合者,赏三千贯,加封一级;擒萧讨古者,赏五千贯,加封三级;若是哪位爱卿拿下耶律奚底,赏万贯,封右金吾卫上将军……”
宋军将士齐声呐喊:“生擒耶律奚底……”
孔守正长刀挥出:“杀!”
他悍勇至极,一马当先已经冲进敌群,手中长刀落处,挡者披靡。大队宋军跟随孔守正身后迎头冲向辽军马队……这两股人潮一撞,顿时腥风血雨……
傅潛咬了咬牙,拍马舞刀跟着冲了出去,他的亲兵左右团团护卫住傅潛,缓慢前行……渐渐和孔守正的距离越拉越远……
史珪、石守信、刘遇、宋偓、孟元喆……一个个大宋将军带领大队人马杀向辽军……平静的沙河水泛起波澜,山林中的鸟儿被震天杀声惊飞起来,原本阴郁的天空更是愁云惨雾,脚下的燕赵大地被猩红的鲜血染透……
“大王……”萧讨古悲呼一声,他方才亲自带队冲锋,手中的钢刀都砍得卷了刃口。眼看宋军就要崩溃,忽然孔守正发起反击,跟着宋军主力纷纷投入战斗,要不是身边的宫帐军死命冲杀,萧讨古就要陷落在敌阵之中了。
“活捉撒合……”
“擒耶律奚底,赏万贯……”
…………
宋军的喊声越来越近,叫人心烦意乱。耶律奚底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出发之前,南院大王耶律斜轸就坚决反对他领军出战,要他驻守幽州以南,与耶律斜轸遥相呼应,共保幽州。但是耶律奚底自负无敌,斜轸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今日这败局是注定了……
耶律奚底昂首朝天,被满天乌云遮盖的天空微微透出一丝明亮来,夏日的风刮在身上凉凉的,和那塞外草原的风一样……那么亲切……
耶律奚底苦笑一声,拔出腰间长刀:“退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