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普通人拿出这颗“万消丹”,安多里尔肯定会嗤之以鼻,但被威达称为武功极高,背景无限神秘的伊森,在这种重大的谈判场合捧出这枚“万消丹”,安多里尔就不得不郑重对待了。
故而刚才语气中轻轻的嘲讽,也是老头故意露出的。先要看看对方的态度,再决定如何谈判。
“真品无疑。”伊森毫不为动,一副信不信由你的样儿。
“如何验证?”
“吃下便知。”
且不说这有可能是假药甚至毒药,即使是真品,这从未临床检验过的万消丹,恐怕也不敢给丹西吞下。凭著圣医的几句话就断定药效,风险也颇为不小,又有谁知道这是不是奥利维拉临终前发疯了,胡
乱记下的东西呢?
“找条毒蛇来。”安多里尔轻声对身旁的罗格道。
老军师要当场验货。荒山野外抓蛇,对罗格这种武功的人来说,不会是太难的事。
“慢。”
伊森连喝止声都如温吞水般从容不迫。
罗格本来已经飞身而动,此刻也只好收步迅速返回老军师身边。一来一去,其动作之敏捷,倏忽而动的轻功技巧,显示出颇高的身手。
这种功夫令一般将士非常艳羡,可对伊森而言,当然是眼皮都不带一眨。
“为何?”
“整颗吞咽,方有药效。”
这可又是个难题,谁会愿意为了自找的,普通医生也能治好的蛇毒去浪费一枚“万消丹”呢?
“你如何得知?”
安多里尔还是从这里头找到了破绽之处,未经任何临床使用过的万消丹,伊森又如何得知药丸的这个特点呢?
“无可奉告。”
伊森的口风之紧,针扎不入,水泼不进。
“担保无效,走了。”
两个老头就像两个陌生的商人作交易,一方坚持货到付款,一方坚持款到送货,谁也不信任谁。虽然双方都挺满意交易价格和交易对象,但却无法成交。而且由于交易对象的特殊性,也无法采用钱货两清的结算方式。
安多里尔也是当断就断的人,绝不拖泥带水。得不到足额担保,他当然不肯就此把巨额金币扔出去。既然谈判陷入死局,他绝不多耗一秒钟时间。
“不送。”
伊森老头依然端坐,一动不动,连眨一下眼皮的兴致都欠奉。看起来,他把老军师的举动,当成了在谈买卖杀价时玩的欲擒故纵手段。
安多里尔坚毅决然,由罗格陪著,头也不回地离开。
两个老头再也不看对方一眼,以表示自己坚持本方谈判条件的坚定决心。
一场可能引发滔天政治风暴,或者成为众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超级骗局的谈判,就这样无疾而终。
不过,安多里尔似乎也不是毫无收获。他一回到军营,就立刻命令凯鲁秘密派手下人去接著名的药剂大师,从圣瓦尔尼来猛虎自治领避难的厄尔布,飞速赶来破蛮冈议事。
※※※
南北两大主战场都处于平静的僵持中。
两大赌局旁,众多的参赌者和围观者都无声无语,悄悄计算,默默调整情绪。
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平静,蕴含著莫名的紧张,心理承受力差的人,不免呼吸沉重,手心发汗。
在所有参赌各方中,席尔瓦手里的筹码是最少的,而他的对手则是筹码最多的一方。不过,红发的独裁官除了亮在桌上的明码外,还偷偷地在袖底藏了一颗暗码。
战场平静,巨大的声浪骤然停歇,喧嚣的世界彷彿一下子清净了。
此刻,原来一些淹没在巨大分贝噪音中的小音符,就蓦地变得刺耳起来。
从五百人开始发展,此时也不到千人的自由军团,就是席尔瓦的暗码,一颗丝毫不引人注目的暗码。
几十万大军一浪高过一浪的激烈而彭湃的对撞,自由军团这种不足千人的小音符,根本无法唤起人们的注意。一次小战役的死伤人数,也远远超过巴维尔手下的这点人马。
不过在这段主力大军都进行备战的平静时期,这个不停跃动著,穿透力极强的小音符,却陡然钻入了人们的耳膜,固执地按照自己的方式搅人清净。它就像一根细细的针,一枚小小的尖刺,远不如血淋淋的刀枪剑斧那么具有杀伤力,但连续地扎戳,也会带来疼痛。
它就像一只蚊子,远不如豺狼虎豹那么骇人,但不停地叮咬也令人无比烦闷,搅得人无法安歇。
“铛!”
“啊!”
一声惨叫,在树林里回响。
“嚷个鸟!一只手掌换条命,还不知足哇!”巴维尔的粗嗓门响起来:“是不是要我把你的脑袋砍下来,才会停止叫唤?想跟你躺在地上的弟兄们一样啊?!趁老子现在心情好,赶快滚蛋!别让我再见到你!”
可怜的詹鲁兵,极力忍耐著疼痛,龇牙咧嘴地用嘶哑的嗓子哼哼著,背著个大竹篓踉跄地逃命。
竹篓里头装有包括他自己的右掌在内的几十枚血糊糊的断掌。
十几天前在玛斯坳完成处女战洗礼的自由军团,悄无声息地潜回了中央郡,开始了连续的伏击和突袭战。在十余天里,这帮人完成了十五次厮杀,平均每天一战,有时甚至一日数战,送给盖亚的右掌总计多达五六百枚。
伏击战中,只要对方毫无戒备地闯进了伏击圈,基本上就难逃厄运。
每次巴维尔都绝不打无把握之仗,不仅借助地形之利,还要求人数
多出对方至少四倍以上,若敌军超过两百人,就宁放过勿犯错。大多数情况都是八九百人伏击百人以下的小股敌军,十倍兵力加上地利,自然是无往而不胜。
跟著杰姆和手下盗贼携手作战,盗贼们教会了惯于正面对决的原巨虎军团老兵们各种以少对多,以民对军的作战方法。
骚扰、突袭、伏击、诱敌、潜伏、隐踪、化整为零、化装侦探等盗贼们的拿手战术,被好学的巴维尔及其手下人一一学会,并在实战中越来越熟练地加以运用。
广阔的中央郡,给了巴维尔发挥本领的足够舞台;庞大的联军队伍,又送给他无数的良机。
小小的部队,对家乡地形的熟悉,加上盗贼们传授的隐踪藏迹的绝活,令自由军团在广阔的沦陷区、在联军部队的缝隙里,来去自如,飘然无影。
几十万联军铺天盖地地在广阔的中央郡大地上行军,总有愚驽之辈或粗心之人,总有蛮勇的敌方下层军官。独眼龙设个圈套、挖道陷阱、来次挑衅,总是不愁找不到上钩者。
而这些敌军一闯进预设战场,这种兵力对比,可怜的联军战士们就等于把命扔给了土地神,把右掌献给了国王盖亚陛下。
由于蛟龙军团刚刚取得制水权,受累斯顿河的制约,这些日子自由军团只能在中央郡的累斯顿河西岸地区游荡捕食,尚未把触角伸向累斯顿河以东的地区,遭殃的自然也基本上都是詹鲁人。
当然,千人以下的损失,对于庞大的联军而言,犹如九牛一毛,又是几十、百把人的分批消灭,按理说根本不会引起什么重视。
不过巴维尔显然也是一个深通心理战的将领,通过一个极其鲜明和残忍的方式,将所有人的右掌剁掉,除了送掌人之外不留任何活口,给盖亚和詹鲁官兵留下了无法抹去的深刻印象。
这时候,分批消灭敌兵并献上右掌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一次献上五百只手掌,和分十次,每次献上五十只手掌,对指挥官的情绪影响是完全迥异的。前者只产生一次脑皮层刺激,很可能当作一桩小规模的损失,很快就因更重要、更紧迫的战场所吸引,不多时就可能忘却了。后者是连续的刺激,不断地强化,令人无法忘却。
事实上,即使发生了塞尔水师被全歼这种重大战役,当人们提起巴维尔的“断掌军”时,盖亚脑中也会闪现变态、残忍、狡猾、无耻的刁民等形象。
当然,面临紧迫而壮阔的巨木堡围攻战,盖亚和手下的高级军官们,尚没有心情和功夫去考虑如何对付这一小股野蛮残忍的部队。
不过,巴维尔却成功地做到了,即令在惨烈的巨木堡攻城战役前,即令有无数重要得多的军务压身,在西岸联军中,“断掌军”的名头日益彰显,甚至连东岸联军中的不少人,对他们的“事迹”也有所耳闻。
自由军团就像一只狡猾蚊子,虽然看似危害不大,但连续的叮咬,也搅得联军这头大象越来越难以忍受。这是一种经常遇到的尴尬,就像帐子跑进来了一只蚊子,不拍死它,你就可能被闹得整晚睡不好觉。
今天,这只蚊子又叮了詹鲁人一小口。将一支五十来人的詹鲁护卫小分队歼灭。虽然只是极小的一口血,巴维尔却很高兴地看到,詹鲁人又将肿起一个小包,痒的难受。
俗话说的好,忍痛易,忍痒难。前面横亘著守在巨木堡的几只小老虎,詹鲁人腾不出手去搔痒,这种难受劲,可就甭提多窝火了。
军团长乐呵呵地在那里盘算著,可别的人就不那么高兴了。
“妈的,又碰上一支护卫队!”杰姆一边嘟哝著,一边在尸体上搜索。在他周围,不少原来黑雨盗贼团的弟兄们也都在做著跟原盗贼团团长,现任自由军团副军团长同样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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