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你对兴安伯也明说了?”
“回来的车上说了。他既是如此待我,我不该再欺瞒他。是我的过错我当然认,可我不想饶过那个家伙”
“那这么说,这位伯爷真是心地良善的君子。”仁和长公主轻轻吁了一口气,见齐济良满脸的赞同,她便不无苦涩地说,“你在兴安伯府时还没把挑唆的人供出来,他就能放下怨气这般对你,哪怕看你是个孩子,这份心也极其难得了。毕竟,出了那么一桩冒认皇亲的案子,无论是我还是你,都早已失了圣心了,人家也犯不上巴结咱们。谢天谢地,你遇到了少有的好人。”
晚间焦芳从吏部回府,就得知了齐济良去兴安伯府负荆请罪,而兴安伯徐良竟亲自把人送回了长公主府。尽管他此前已经听说朱厚照把齐济良叫去大发雷霆的事,也知道这位长公主之子已经暴露,可事情突然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仍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齐济良竟这么脓包,徐良这最看重儿子的竟这么拿得起放得下,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想到皇帝迟迟未下决断,马文升很有可能又过一关,他虽满心不甘,但这时节再做什么却已经没了必要。毕竟,那鹰三他早已经让李正派人送出京城,吴蕣王盖之流他也是让人去撩拨的,并未亲自露面,整件事情一丁点都没沾手。唯一有些行迹的,也就是他和李荣多见过两面,只没留下书证,谁也抓不着他的把柄。
“李荣这人还是优柔寡断了些,难怪会被年轻好些的萧敬压在头上”
他才咬牙切齿地迸出这么一句话,外头就又传来了管家李正的声音:“老爷,小的有一件要紧事禀报。”
“进来”
焦芳沉声一喝,没多久,李正就蹑手蹑脚进了屋子。垂手行过礼后,他就低声说道:“老爷让小的去办的事,小的辗转托了东厂几个番子,终于已经有眉目了。咱们府上前一阵子收留的那个书童云福,其实并不是什么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无可奈何之下投身为奴。他本姓徐,是金陵人氏,几个月前来的京城,那会儿以秀才的名头投在西城和几个明年应试的举人相交过一阵子,后来得了家里的信,突然就失踪了,再之后就是冒举人把人荐给咱们家。”
“金陵人氏,姓徐……”
焦芳若有所思地轻轻用手指叩着扶手,突然停下手,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派人去金陵查,就是曾经和兴安伯世子徐勋有过冲突的太平里徐家,可有一个和云福相近的人”
“老爷是说……”李正悚然而惊,旋即立时叉手应是,待要退出去的时候,他又突然想起一事,忙问道,“云福这些日子还是白天在书房轮值,只晚上老爷回来不用他,现如今既是他身份可疑,要不要给他换个差事?”
“不用”焦芳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留着他在这儿无妨,老夫这书房没什么有干碍的东西”要是把那些笔墨书证留在这儿,他岂不是傻子?
西苑内校场旁的一间营房内,眼看着那几个百户带着几个总旗小旗出了门去,徐勋立刻很没形象地大大伸了个懒腰。见王守仁亦是在那捶了捶肩膀,他就笑道:“怎么,今儿个又陪着小侯爷拉了老半天的弓?”
“那倒没有,今天我对小侯爷说了居庸关和山海关的军事,他很感兴趣。他虽说没长性,凡事由着性子,但对于行军打仗真还有几分天赋,不少事情说得极准。”王守仁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随即有些好笑地看着徐勋道,“怪不得你之前敢和我打赌,原来是你那次射箭赢了他,激起了他的好胜心,原来徐老弟你也在背后偷偷用功啊”
“没办法,底子差,不用功不行。”徐勋一摊手,很是光棍地说,“我才是真正的文不成武不就,现如今被赶鸭子上架,这四书五经背不全不要紧,但要是弓马一丁点都拿不出手,三个月后指不定有人挑毛病。说实话,要是我有我爹那一手弓马功夫就好了。”
“哦,令尊老大人很擅长弓马?”
“没错,应该不会比你差。”徐勋看着满脸好奇的王守仁,狡黠地笑道,“怎么,你不信?等咱们到时候大阅之后出了西苑,你跟我回家去和我爹比一场”
王守仁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的射术,闻言立时想都不想地应道:“好,一言为定”
夜深之际,兴安伯府后院演武场,四角的四支火炬照耀下,徐良弯弓如满月,就只见一支箭头漆黑的长箭离弦而出,横过百步远,深深没入了那个箭靶。这时候,一旁的陶泓方才一溜烟跑上前去,看了一眼箭靶就冲着徐良叫道:“老爷,正中靶子”
“许久没练夜箭,手还是有些生……以往少说也能二箭中一,这都三支箭了,才好容易射中一次靶子”徐良自言自语地叹了一口气,最后抬头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夜空,“又下雪了,也不知道西苑里头的炕够不够热……”
夜空中,星星点点的雪飘落了下来,这是进入腊月之后的第一场雪,也是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
第二卷 完
PS:晚上开始第三卷少年君臣……
第二百零四章 完美开局
谁都没想到,最初只是弹劾兴安伯世子徐勋的小案子,到最后竟是变成了一桩牵连两位一品大员的真正大案。
吴蕣和王盖打响了第一炮之后,舆论渐渐有些微妙的转向,有人说是吴蕣王盖因为担心京察结果不利而污蔑两位大臣,但也有人说这两人是揣摩上意向太子卖好,当然更有人拍手称快,信誓旦旦地说马文升戴珊年迈而恋栈权位,再加上治家不谨,早就应该去职让贤了。
这一番论战一直持续到腊月,弘治皇帝只是下诏温言勉留马文升和戴珊,对于谁是谁非始终不曾置言。眼看次年的考察就快要开始,两个主官却都深陷其中,内阁三老终于有些坐不住了。性急的首辅刘健授意监察御史冯允中和几个性子刚直的上书,次辅李东阳更是暗中使人嘱咐就事论事,勿要再牵扯先头已经揭过的徐勋之事,继而冯允中几人就先后上书,道是马文升戴珊向来清明严谨,吴蕣王盖虽有风闻奏事之权,但不核实就胡乱奏报一气,显然是心中有鬼诸如此类云云,一时论战再次升级。
这口舌官司愈演愈烈,谁都以为衙门封印之前这事情兴许要没个结果,一直保持沉默的弘治皇帝却在腊八做出了反应——这位天子竟突然下旨把吴蕣和王盖下北镇抚司严审,令马文升和戴珊继续主持考察。这突然之间完全一面倒的局势让很多人措手不及,而更让人没想到的是,七老八十的马文升竟深悉趁他病要他命的要旨,联同戴珊一块上书,其中画龙点睛的一段让不少朝官为之哗然。
“蕣盖皆素行不谨,恐考察见黜,故首先论列臣等,欲使避嫌,不敢黜退。但二人不谨实迹皆有文卷可验,人所共知。今若黜之,则恐彼以报复藉口;不黜,则为避嫌不公,有负重托。伏乞圣明裁处。”
从司礼监太监李荣处得知这折子的内容,吏部侍郎焦芳在家中书房里枯坐了大半天,最后冷笑了三声;内阁三老中,刘健谢迁倒是笑说马文升老而弥坚,李东阳回了直房却面沉如水——马文升被人诬陷后的愠怒可以理解,但翻身就立刻捅了对头一刀,只怕皇帝固然体恤老臣,心里却未必就一定会高兴,尤其是马文升之前亦是因为风闻而把徐勋打为奸佞。
心急吃得了热豆腐,可自己也不免会被烫得满嘴是泡
果然,就在腊月二十三封印之前,这闹了一两个月的公案以吏科给事中吴蕣削职为民,户科给事中王盖冠带闲住,而马文升戴珊继续主持考察划上了句号。只中间也冒出过小插曲,那就是此前曾上书请求致仕的焦芳被皇帝殷切挽留,所用的挽留之词可谓是意味深长。
焦芳春宫旧臣,学行素著,方切委任,岂可遽求休致?所辞不允。
一场原本牵连甚广的风波就这么平息了下去,转眼间到了正月,大朝之后又是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虽则是弘治皇帝向来简朴,诏免东华门外燃放御灯,但民间的灯市仍然异常热闹。一条灯市口大街满是各式各样的花灯彩灯,虽也有御史不应景地说这等奢靡应该禁绝,但更多的官员和官眷还是与民同乐。直到这一年之中最长的假日倏忽而过,皇帝突然下旨五品以上文武于二月初二龙抬头这日齐集西苑内校场,大臣们才想起了那府军前卫五百幼军。
二月在南方已经是春暖花开了,但对于北国来说仍然冷得很,至少这一大清早上朝仍是一件苦差事——毕竟,不是人人都像马文升这般因为年迈而特许寒风雨雪免朝。二月初二这一天早朝之后,那些低品京官纷纷搓手跺脚地回衙门办事,而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随着引领的内侍出了宫城之后,也就没有之前那么拘泥了,纷纷按照平素的交情三三两两交头接耳。
不慌不忙的内阁三老落在最后。年纪最大的刘健一面走一面问道:“西涯,木斋,这徐勋在西苑练兵的事情,三个月来一直没多大风声,你们觉得此番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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