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了一下嘴唇,“下官愚钝。未能体会到殿下的深意,望殿下明示。”
作为一个执政王、大隋最高军政首脑,杨元庆是不会将一些事情明说。因为很多事说明了,就会变成一种承诺,一旦完成,将会极大影响他的威信,这也是杨元庆慢慢才体会到。
作为上位者,很多话需要是是而非,用一种宛转和含蓄地说法,要给自己留一点余地。
其实做普通人也是一样,什么事情都不能说得太明确,尤其在亲朋好友和同事之间。拒绝不能明确,而是应该说,我会尽力而为,拒绝得太明确会伤人心。
同样,答应也不能太爽快干脆。须知很多事情都是成事在人,谋事在天,一旦答应得太肯定,而又办不成时,不仅会令亲朋失望,令自己的名誉和形象受损。而且还会耽误别人的事情。
所以,‘做人要给自己留三分余地’,便是一种人情世故的至理名言。
上位者的含蓄委婉,其实就是这种为人处事的升级版,核心出发点都是一样。
“独孤少卿,我是希望独孤家族对你的重视,要超过独孤怀恩,将来有一天,我去独孤府时,开大门迎接我的人是你,而不是独孤怀恩。”
张雷,不!应该称他为独孤雷,他完全明白了楚王的意思,独孤怀恩是最有希望的独孤家主继承人,而楚王的意思,是让他成为独孤家主的继承人。
独孤雷鼻子一阵酸楚,心中万分感激,他克制住内心的情绪,深深施一礼,“殿下的呵护之心,独孤雷感激不尽,只是独孤雷为独孤家庶子,恐怕让殿下失望了。”
杨元庆摇了摇头,“世间并没有什么绝对的事情,只有利益,将来只要你能给独孤家族带来最大的利益,庶子也罢,嫡子也罢,其实并不重要。”
独孤雷忽然想到一事,眼前的楚王殿下不就是杨家庶子吗……夜色笼罩着太原城,一辆马车出了东城门,约行三里,不久便进了村庄,在一座大宅前停了下来,独孤雷从马车出来,独孤玮已闻马车声,早等候在大门前。
“长伯已等候多时,请五弟随我来。”
人心就是这么奇怪,昨天独孤玮对独孤雷还有点轻视,语气中总带有那么一丝不屑一顾之意,但今天独孤良的不吝赞誉,使独孤玮也改变了态度,对独孤雷变得亲热起来。
独孤玮在前面带路,一路有说有笑,走到内宅不远处,见左右已无人,他这才低声对独孤雷道:“昨日我说话不当,还请五弟多多见谅。”
独孤雷淡淡道:“不用客气,我不会放在心上。”
独孤玮干笑一声,领他进了房间,房间里,独孤良正负手站在窗前,思考着什么,应该说这次太原之行,他已经达到了目的,但另一方面,杨元庆提出的要求又给独孤家族带来了一丝危险。
杨元庆明确提出要粮食,独孤家庄园里还有不少存粮,给粮食不是问题,但怎么运输,以及怎么瞒住李渊的耳目,这都是问题。
“长伯,五弟来了。”独孤玮在身后小声提醒道。
独孤雷上前深施一礼,“参见长伯!”
独孤良慢慢转身,看了一眼独孤雷,笑问道:“杨元庆想要多少粮食?”
“回禀长伯,楚王殿下提出要三十万石粮食。”
‘三十万!’独孤良眉头微微一皱,三十万石粮食独孤家族倒是拿得出,只是怎么运输,怎么交接,这些细节怎么处理?
他又问道:“杨元庆有没有说,由谁全权负责和独孤家族具体谈判?”
独孤雷略略欠身,“回禀长伯,楚王殿下说,由我全权代表他和独孤家族谈判。”
“由你?”独孤良一下愣住了……(未完待续)
第七章 古怪心思
杨元庆写了一封短信,将独孤家族意外来访之事告诉了杜如晦,让他和独孤雷一同经办此事,写完信,他将信纸塞进一只信封内,打上火漆,递给一名亲兵,“速将此信交给杜相国,并转告他,此事事关重大,须悉心办理。”
亲兵接过信走了,杨元庆这才发现他处理独孤家族之事,已经用去了近一个时辰,原本说让妻子等一盏茶时间,可是。”。。
他不由苦笑一声,起身向内宅院走去,江佩华的院子在内宅最西面,是一座种满了竹子,环境清幽雅致的小院。
杨元庆刚走到院门口,一个黑影却急速奔来,忽然发现前面有人,她想收住奔势,脚下却一个趔趄,险些和他撞在一处。
随即响起一声惊叫,这是一个少女的声音,杨庆反应极快,一闪身躲过对方临身一撞,却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胳膊,“小心!”
对方穿着细薄的丝质长裙,隔着薄薄的长裙,他能够体会到对方纤柔的手臂,和少女特有的细腻而极富弹性的肌肤。
扶住对方身形,一股淡淡的幽香钻进了他的鼻子,杨元庆连忙忪开了手,他知道这是谁了,抱歉道:“路滑,当心一点。”
黑暗中,杨芳馨两颊发热,她一声不吭,转身便回了自己屋,她原本打算去后花园赏夜桂,但这一刻她改变主意了。
杨元庆望着她快步走远,他摇了摇头,在他记忆中似乎很久没有和杨芳馨说话了,怎么现在她竟冷淡如此。
杨元庆快步走进了江佩华的房间。房间分为里外两间,一名丫鬟站在外间,里屋的灯亮着,丫鬟见是楚王进来,吓得她连忙施礼。“参见老爷!”
“嗯!”杨元庆点了点头,“夫人睡了吗?”
“是元庆吗?”
房间里传来江佩华轻柔的声音,声音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欣喜,“我还没有睡,进来吧!”
杨元庆走进里间。房间不大,布置得素雅而洁净,屋角放着一只香炉,青烟袅袅,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这是江佩华最喜欢的香味,令人心情平静。
江佩华侧躺在床榻上。她已有七个月身孕,身体沉重,无法平躺,手不时轻轻抚摸着肚子,仿佛在和腹中胎儿交流。
她见杨元庆进来。眼睛里充满了喜悦,她想挣扎着坐起身,杨元庆快走两步,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柔声道:“躺着别起来!”
江佩华动弹不得,只得拉着杨元庆的手。让他坐下,用略带一点撒娇的语气嗔道:“大姐说你马上就来,怎么到现在。人家等得都困死了。”
撒娇是女人的天性,不过在江佩华身上很少看到,她一直保持着高贵优雅的姿态,今天她却欢喜之下,忍不住小小地向丈夫撒娇了。
杨元庆见她眼波流动,神情又娇又媚。忍不住低下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低声笑道:“今晚我就留下陪你。我们好好说话。”
江佩华心情激动,眼波深情款款地望着他,双唇婉转相迎,不料两人刚刚吻上,外屋便传来一声低低的咳嗽声,吓得江佩华连忙推开杨元庆,脸色绯红。
杨元庆坐起身,只见杨芳馨面色平淡地走进了屋,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向杨元庆微微点头,礼节性地笑了笑,走到江佩华另一边坐下。
她也拉着江佩华的手笑嘻嘻问道:“阿姐,今天气色好像不错,今早产婆还说你气色不太好,要好好补补身子,怎么这会儿又变得红润了?”
江佩华心中大恨,自己好容易和丈夫聚一聚,她便跑来打扰了,还故意说些风凉话。
江佩华轻咬贝齿,在她手臂下方拧了一下,杨芳馨立刻夸张地叫了起来,“哎呦呦!阿姐,你掐我做什么?”
江佩华大窘,低声骂道:“你这死丫头,今天是吃错药了吗?怎么有点疯疯癫癫的!”
杨芳馨的脸蓦地红了,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来做什么?人家丈夫和妻子几个月未见,在一起说说私房话,自己却莫名其妙跑来,这算什么?
想到这,她站起身对江佩华笑道:“我哪有什么疯疯癫癫,我就是来问候一下阿姐,好了,问候完毕,我要回去了,明早再来看你。”
说完,她起身向外走去,似乎忘记了杨元庆的存在,甚至连声告别的招呼也不打,就这么施施然走了。
“她好像对我意见很大。”杨元庆想起刚才在门口遇见她,她对自己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江佩华摇摇头,叹了口气道:“那就是你不了解她,她人小鬼大,心中比谁都精明,前两天萧太后来探望我,谈起了她的婚事。”
‘婚事?,杨元庆眉头微微一皱,“她今年多少岁了?”
“她已经十四岁,可以考虑婚嫁了。”
杨元庆沉吟一下道:“十四岁还是太小了一点,建议等她十六岁再考虑婚嫁。”
“这个再说吧!”
江佩华很有些无奈道:“而且这件事有点麻烦,虽然萧后是她母亲,但毕竟不是亲生,丹阳对她这个母后也不太放在心上,已经不少日子了,她也只去探望过一次,而且就是这唯——次探望,她们还吵了一架。”
“为什么?”杨元庆不解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