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醉人听了,心神却是猛的一振。他一直都觉得,若是再让安王与谭纵再这么查下去,王仁迟早会出事,因此才会在献策不纳后,妄图以命换命,将谭纵除掉。
而这时候,却听谭纵说及安王早有人证物证,不过是顾虑大雨将临,不能临阵换将,这才打算暂时缓几天,顿时有些信了。
只是这李醉人刚想说话,却又忽然想起什么,连道数声“不对”,又转过头来冲谭纵道:“好一个谭梦花,我竟是差点被你诳住了,当真是好巧舌!”
见李醉人忽地惊醒过来,谭纵虽然暗道功亏一篑,可这场面上却是不愿意认输的,因此仍是那副表情道:“我诳你什么了?我与你说,你不怕死,可这南京城里头怕死的人却多。别的就不说了,只说你们王府的那位大账房李熙来,你说南京府这么多帐薄,他当真能做的天衣无缝?哼哼,只怕明日我一查帐薄,他便要吓个半死。介时,我不愁他不跳出来反水!”
李醉人听后,先是目瞪口呆一阵,随后却是哈哈大笑道:“你去,你且去,你尽管去查他,哈哈!”
见这李醉人笑的这般欢畅,谭纵眉头一皱,心里头忽然就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连忙问道:“你笑什么?”
第八十五章 弄巧成拙
“我笑什么与你何干,你且去查那李熙来便是,你若是能查出什么来便算是你本事。”李醉人却是一撇脑袋,只是放声狂笑,却是又不理会谭纵了。
谭纵略一皱眉,见这李醉人一副言之凿凿地肯定样儿,心里面便有些异样感觉。
这李醉人心思缜密,已经出乎谭纵意料,更兼且这人做事果决,为人心狠手辣,从不计较人命——这一点只从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便可看出来,当真是让人头疼。
而这会儿见他这幅样子,谭纵不得不做出最坏的打算:“醉人,难不成那李熙来已经死了?”
那李醉人笑声倏地就是一顿,随即转过头来,阴恻恻道:“是又如何,哼哼,那李熙来贪生怕死,更是将府中机密邪路与外人,死不足惜。”说到此处,李醉人话音一顿却是又怪笑道:“好似当初逼迫他说出那些个府中机密的便是你谭大人吧。啧啧,难不成当初你便是监察府中人了?以监察身份却来考科举,还得中亚元,还真是开我大顺朝一大先河啊!”
李醉人这番话却是其心可诛。
似他这般说,那李熙来之所以会死,便要完全怪在谭纵头上——若非谭纵逼李熙来吐出实情,又吐出了许多东西,那李熙来便不会被灭口,因此这事若是放在一个心志不坚、又容易陷入自我忏悔的“好人”身上,怕是仅这一句便会让人陷入自责之中。
只可惜谭纵虽说来自后世,对人命比较看重,但在这事上他却是看的明白。似李熙来这等人物,便是过了河的小卒子,只要王仁事发,以他在王府的地位迟早也是受到牵连得个死字。
更何况,那李熙来与谭纵非亲非故的,李熙来更是当初妄图迫害谭纵的元凶之一,甚至是直接责任人,两人的关系可谓是只有仇怨,再没有半点干系。因此,这李熙来死便死了,他谭纵根本没有半点感觉。
只是,谭纵再一细想,脸上却是渐渐出了几分笑意。
“死的好,死的好啊。”谭纵忽然也放声狂笑出来,更是连拍李醉人背板,连声道:“醉人兄,梦花这次真的要多谢你了,那李熙来实在是死的太及时了。”
李醉人见谭纵笑的这般“猖狂”,甚至直言感谢,一时间却是摸不着谭纵脉络了,不由地开口问道:“你笑什么,又谢我作甚?”
“自然是笑那李熙来死的不冤,不仅不冤,而且死的甚是有价值。”谭纵渐渐收住笑,“好心”给李熙来解答道:“王仁本就在河堤案中不清不楚,即便是官家也是心有疑虑。如今李熙来再被你这王仁府中的幕僚之一下手害死,这杀人灭口的嫌弃却是再难洗脱了。如此一来,即便这一次什么也查不出,你当官家还能再留这王仁在这南京知府位置上么?”
谭纵说到此处,倏地一下将头凑到李醉人面前,也学着他适才的神情阴恻恻道:“你说,这样一来,我是否应该谢你?我看不仅要谢你,还要向安王为你请赏才对,因为你可为我们省了许多功夫啊!”
谭纵这一番话说的看似合情合理,可真计较起来的话,却是只有七分为真,剩余的三分却是假的。似赵云安这等人物,根本不会学那些官僚们搞什么党争,因此王仁的下台与王仁的被捕入狱对赵云安来说却有天壤之别——赵云安想的是抓着王仁这个隐藏极深的贪官,可不是想要王仁挪下位置,甚至借机打击王阁老。
故此,王仁离开与否对赵云安乃至于谭纵来说,根本没有半点的益处,相反只能证明两人的失败。
但是,谭纵自信,这些东西这李醉人必然是不清楚的。这自然是因为从一开始双方对于这件案子的看法就不一致。
在其他人眼中,王仁一案,看似地处南京,可因为王仁的特殊身份,他的起落定会牵扯到远在京城的王阁老。因此,与其说这案子是在查王仁,倒不如说是在打击王阁老。故此,只要能达到打击王阁老的目的,便是对付的胜利,至于王仁是调离还是案发被捕,实则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这便是双方最大的差别了:王仁以及他府中一种幕僚的视线是盯在党争上的,而赵云安的视线却是盯在了革除南京官场的贪腐上。
“错了……错了……错了!”李醉人这一次却是真的被谭纵一番话诓骗住了,因此整个人陡然间便失了生气,眼看着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醉人兄?醉人兄?”谭纵却是顾不得再实行攻心计了,连忙扶住李醉人,却意外听见李醉人正用极小的声音不停地自称罪人。
“李醉人”?“李罪人”?
“难道真有天数不成?”谭纵心里头猛地就是一凛。
自魂穿以来,他便开始信神魔鬼怪这些原先一直以为是怪谈的东西。这会儿因为这李醉人自称罪人的缘故,却是又开始想起这些东西来。
“举头三尺有神明,难不成这便是上天给予王仁这些人的惩罚么?”谭纵暗暗想道:“若是如此,还要我等干甚?若非我等努力查案,又如何会逼的这李醉人出此昏招?只是,若非巧合,赵云安如何会延误时间?文长又怎会这般凑巧的离开?那些税丁又怎会将韦德来砸成重伤?这些真的仅仅只是巧合?”一时间,思绪凌乱的谭纵却是陷入了一片沉思之中。
南京府府衙书房
“大人。”韩一绅小心落座,又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王仁,心里面便有些自得。看王仁神情,显然是遇上了难题,而他特意派人将自己从河堤上“请”回来,自然是觉得他韩一绅能助其一臂之力。故此,韩一绅却是神情振奋,想着这一次定要趁展幕云、李醉人这两人不在,好好露一手,帮王仁将事情处理妥当。
又过得一盏茶时间,王仁这才从垒篇案牍中抬起头来道:“韩老先生,河堤处如何了?”
韩一绅心知这不过是正事前的开胃菜,真正的大事只怕还在后头。只是即便明知如此,可韩一绅却也知道王仁最关心的便是这河堤的问题,因此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答道:“大人放心,老朽最近几日日日都在河堤上查勘,那些个小子决计不敢偷懒。只要再过得两日,河堤便能全数补好。”
王仁点点头,却是亲自将书案上的一封信件递给了韩一绅道:“孙先生派人送来了私信,倒是这场雨若是再积蓄下去,怕是会酿成百年难遇的巨洪。”说罢,王仁在房内走了几步,脸色却是越发凝重了;“鹿鸣书院有几位先生对于这天文颇为精熟,既然孙先生信里如此说,那必然便不会有假。”
虽然王仁提的是天气,但韩一绅却是闻其言知其意,连忙答道:“大人放心,那些个地方老朽都已然派人在加紧时间加固,只要这雨能拖个两天,即便是百年难遇的水患也不足虑。只是老朽担心苏杭那边……”韩一绅抬头看了一眼王仁,却是住嘴不说了。
韩一绅这一句话说的含蓄,实则是在给去了苏杭二州监督水利的展慕云上眼药。
王仁却似是毫无所觉一般,只是随口答道:“展先生那,我已然让奉先派人送信过去了。以展先生的老成,想来是不会有误的。”
“大人高明。”韩一绅连忙应了一句,连忙附和道:“展先生为人谨慎,确是可以放心。”
“嗯,韩老先生与展先生都是本官的一大臂助,我确是缺了谁也不行啊。”王仁感叹一句,随即又转话题道:“京城又来信了。”王仁说完这句,神色却是仅仅凝重起来。
韩一绅心知今天的重头戏来了,特别是如今房内就王仁与他一人,顿时让他更觉受重用,因此不得不按捺下心中激动道:“京里头如何说?莫非是李阁老处又有变化了?”
“的确如此。”王仁点点头:“信中说小李大人已然代替李阁老请辞,官家也已经允了。”
“好事,大大的好事啊。”韩一绅故作激动的一顿手上拐杖,神色激动道:“只要王阁老能顺利当上首辅,大人这儿便是小事了,便是安王也不敢再拿大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