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妈妈却是言重了。”谭纵呵呵一笑,却是不再言语。
谭纵听荷花说贵人,也不知她究竟知道多少,因此自然不好乱搭话。否则,若是搭错了话,再落进了有心人眼里,怕是反而不美。
谁想那荷花见谭纵这副模样,竟是不以为杵,又微微施礼,这才走到清荷与莲香面前道:“却是要恭喜两位夫人了。”
荷花眼尖,却是在过来时便见着了谭纵与清荷尾指相勾的情形,自然是衷心贺喜。
那边崔奕却是仍然在为荷花的话而伤神。
荷花这话看似在正面回答崔奕,可那语气却说不上好,因此崔奕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下判断。因此,崔奕神色便多了几分凝重——似他们这等老油条,从来不羁以最坏的状况来思考问题的。而这会儿,在崔奕眼里头,百里归的强行插手自然就是最坏的状况了。
不过,崔奕这时候却也不是毫无办法。只见他面上微微一笑,也不管宋濂了,却是转过头去,对谭纵道:“半月不见,不想崔奕督考完毕返京复命中途回家中团聚,却是得闻梦花得中亚元的好消息,当真是可喜可贺的很。”
谭纵心知这不过是崔奕的开场白,随后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说不得就要拿自己当突破口了。因此谭纵也不回话,只是抬眼看着崔奕,看他究竟想耍什么花样。
崔奕却是仍然一副敦厚长者模样,故意瞧了瞧苏瑾,又看了看清荷莲香,这才开声道:“此时梦花有美相伴,想来是仕途顺风,春风得意,当真是羡煞崔某了。只是不知,梦花何时入了官场?崔奕久不在南京,竟是不知道南京府内多了一位同僚,当真是罪过。”
谭纵见崔奕果然拿宋濂适才说的上官说事,便不由地笑了。只是谭纵这会儿却是已然做了打算,今晚上若是不让这崔奕吐几升血,又怎么对得起他自个把脸伸过来让打的一番情谊!
“崔大人说笑了,梦花不过入仕途不久。崔大人心忙国家科举大事,便是不知也是常事,又何来罪过一说。”
谭纵这一句话,却是已然把自己放在了与崔奕相若的地位上,顿时又引来一阵哗然。
第七十八章 亮牌(二)
崔奕堂堂五品高配的同知,又是南京府知府王仁的得力助手,而王仁在传闻中更是王阁老的血亲,因此这番论下来,这崔奕背后竟是站着一位当朝阁老,于是去其他府督考的时候,那些个无甚大背景的官员们,自然是拿他当爷爷一般供着。
可刚回来不过一日,便在这儿听闻一个不过刚刚考完乡试,便是连大考也未参加的士子竟然与自己这般说话,顿时脸色略微变了变。
虽说这崔奕控制的极快,却仍然未逃过谭纵眼睛。
“我还道你当真是修行千年的老妖,原来也不过如此。”谭纵心里一松,却是放下了大半对这崔奕的忌惮。
在后世官场中,养气是一门大学问。往往养气功底越深厚,这人的职位就越高。那些养气功夫差的,基本都只能在市局一级蹉跎,想再往上升却是难之又难。
因此,正是有了这些经验,当他见着这崔奕神色难动时,便觉得这人养气功夫极高,怕是官场上的一员老将,要想对付怕是难上加难——这等人物应付起来最是吃力,常让人有老鼠拉龟下不了手的感觉。
可这会儿这崔奕竟然颜色松动,显然这养气的功夫并未到让谭纵恐慌的地步。而别是这崔奕竟然在这儿动了气,便等同于高手过招时露了破绽,坏了心境,便给了谭纵这对手可趁之机。说不得,谭纵若想要扳倒这崔奕的话,便得借这机会继续施加压力。
而最凑巧的是,谭纵的职位,正是能让所有地方官员忌惮的监察府游击。
前文便说过,这游击的职位虽然仅仅只是六品,可却是手掌大权,能监一切人、督一切事,几乎是只要这游击想查的,就没有地方上不能查的。即便是王仁这等手掌一方的权官,只要证据确凿,那也是可查范围之内。
故此,即便这崔奕是高配的五品同知,可在六品的监察府游击面前,却仍然不得不低头,这便是权利的妙用了。
不过,谭纵这会儿有心打击这崔奕,更清楚捧的越高便摔的越狠的道理,因此眼色便滴溜溜地撇开崔奕,却是去扫王动等人。这一下,却是有意让人觉得他这是退让了。
虽然焦恩禄鲁莽,华英冲动,可这些纨绔却是还不太蠢。自从崔奕到来以后,便自觉住了嘴,把事情完全放在了崔奕身上。这会儿这几人只是站在一旁,彷佛无事人一般。只是几人俱是得意便猖狂的人物,特别是那焦恩禄更是如此,这会儿见崔奕似乎稳住了场上的形势,眼神便不由地放肆起来,甚至看向谭纵与宋濂的眼神里已然带上了几分凶性。
谭纵自然清楚,似这等人物,若是惹上了,自己若是强势还好,可一旦陷入弱势怕是会被对方肆意蹂躏,便是想翻身都难——这等人是最不顾忌所谓的潜规则之类的东西的。似打人不打脸这种事情,在这等人眼里那就是狗屁。
谭纵自然不会放过一掌拍死这家伙的机会,说不得心里就打了主意:“这回就是你了。”
那崔奕却是又在暗自盘算。
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从来不留任何把柄在人手里,便是崔俊母亲一事,也是待这女人寡居后才弄上了手。因此,见及谭纵坦承身负官身后,这崔奕便开始思索谭纵可能的身份。只是无论如何,崔奕都想不出这谭纵究竟有何凭仗,竟然敢捋自己的虎须。
“莫非是这小子诓我?”崔奕却是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随即又想道:“莫非是他初入官场,初生牛犊不识虎,不清楚这里头的轻重?”
崔奕暗自觉得这等可能性最大,只是他生性谨慎,即便如此认定却也不说出口,更不会轻易改变态度,因此仍然是那般和气道:“那可好了。谭亚元深的孙院正欣赏,想必已然得了他老人家的真传,能在咱们南京府出仕那便是咱们南京府府衙的一大荣耀。”
谭纵知这崔奕在套自己话,想得知自己出仕是否是得了师傅孙延的照拂,谭纵自是不会答他,只是说:“崔大人说笑了。梦花不过略懂皮毛,若说真传,自然还是要论师姐才是。只是可惜师姐身为女儿身,却无报国之门,当真是可惜的很。”
那崔奕呵呵笑了两声,跟着道了两句可惜后,心里头便放松许多。这南京府里头,能让他崔奕感觉到压力的也就那么几人。既然不是孙延这老家伙,那么即便是苏杭二州的知府,大家也不过是平级而已,区区一个谭纵即便得了谁的尝试想来又能如何。
有了这般想法,崔奕便故意抬音道:“崔奕糊涂,还不曾问得梦花,不知道梦花如今在何处办公?若是与南京离的近,说不得日后还须与我这外甥多走动,也好教教他这为官之道,免得他胡乱做事,惹了不该惹的人物,到时候可是追悔莫及了。”
崔奕这话话方一出口,那些个围观的人里便有人开始叹气了。以崔奕的性子,竟然这般说话,那便等同于他已然肯定自己能压住谭纵了。因此众人便不由地叹气——实则所有人其实都很想看看这崔奕吃瘪的景象的,这便是人的劣根性了,天生的仇富、仇权。
而王动与陈举更是神色闪烁,显然也是对崔奕的果断出手颇为意动。至于焦恩禄更是开始磨拳搽掌,就等着崔奕将谭纵放倒后去痛打落水狗了。
“梦花当不得如此。平日里我也只不过在各处走街串巷的,也没个固定的地方,更别提办公了,前阵子上司才离了南京府呢,这会儿更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找不着了。”谭纵略微一笑,却是有意把游击的只能解说的含糊了,便是下了套子等人去钻。
“哦?那便可惜了。”崔奕脸上渐渐露出自得的笑意,随即却是看向身侧的韩世坤道:“韩押司,刘老押司卧床数月,想来这些税丁都归你管辖。既然今儿个晚上的事情事关你稽税司,我看你也不用避嫌了,便与宋押司在这一同审案如何?早些结了这案子,也好放大伙回家去,免得在这儿受罪。”
崔奕这话说的如此亲民,若是不知底细的人听了说不得就得夸他一句好字。可落在有心人眼里,却是他已然明言要插手晚上的事情。而有了韩世坤的介入,宋濂办案的难度可想而知。特别是那些个税丁都是南京城里头的老青皮,各个俱是懂看形势的,见着韩世坤这顶头上司又如何不懂形势有变。
故此,当韩世坤与宋濂开始盘问那唯一未受甚子伤的税丁时,那税丁便紧记崔奕先前说的那番进房缉拿偷税商人的话,其他的却是提也不提了。一会儿,这税丁便已然从闹事打人成了缉拿偷税商人不成反而被打的悲情人物。
“那人,那人似乎就与那胖子坐在一处饮酒。和他们一块的,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子,看模样倒像是哪家大户的公子,只是卑职平日里头却没在南京城里见过,想来是其他地方来的。”这税丁眼珠滴溜溜一转,却是瞧着了焦恩禄的手势,顿时记起了最初韩世坤吩咐的事情——要将谭纵拖下水。
这税丁这般一说,焦恩禄顿时换了一副喜笑颜开的颜色,便是王动等人也是一副大局得定的样子,只有陈举见着谭纵仍然是一副悠闲模样不觉得有些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