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知道对方究竟想干什么,如今这般地步,也就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谭纵心里略微安慰了自己一下,可该干的却丝毫没拉。不仅一直在借着酒劲不停摇头以观察四周地形,更是时不时用嘟囔的语气套小蛮的话。
只可惜这小蛮却出乎谭纵意料的机灵,竟然是滴水不漏,从头到尾除了说就快到了外,就没别的话里。
“小蛮,还未到么?怎么相公我觉得在这文渊院里走了许久?便是前几日在这乡试也未走得这般久过。”
“相公多虑了。”小蛮轻声道:“许是相公醉酒,步子慢些,才有此错觉。待相公再走过这廊子,到得前面院子便是了。”
“那便好,那便好。只待这事了了,你便随我回客栈,会和了苏瑾,再去与她赎身。”谭纵貌似醉酒状的哈哈一笑,又故意对着小蛮哈气,一股子混着酒肉的恶臭味道便直接笼罩了小蛮整个面部。
只看小蛮面色羞愧、愤恨、讥讽的表情,谭纵心里就是一笑:和自己比起来,这小蛮虽然尚算机灵,可人生阅历差的太多,到得这般关键时刻却是显出天差地远来。
遇上这样的对手,谭纵要是不先讨点利息,那也不是谭纵的性子了。
又过得几分钟,一幢独门独户的院子已然在望。只瞧四周那般万籁无声的环境,谭纵如果想不出这里面有蹊跷,那就丢尽了他科级干部的脸了。特别是两人刚出得先前那廊子的时候,那院子门后还穿来几声蛐蛐叫。
如果是个不懂行的人那也就算了,可谭纵在税务局上班的时候,头上的领导可是极为喜好这一口的,害的谭纵也去下过功夫,知道这大自然的蛐蛐只有秋季才有。可现在才四月,又哪来的蛐蛐,当真是百密一疏!
在后世无数电影电视的熏陶下,谭纵再度用自己的脚趾头作出了判断:显然这蛐蛐叫就应该是小蛮与对方的暗号了,显示里面已然准备好,就等着谭纵自己入那已然张好的大网。
谭纵略一思索,又想到这一路上都有千奇百怪的各种叫声,显然是对方在为小蛮与自己引路用的,又怕引起自己猜疑,这一路上却是没有一种重复的,当真是用心良苦的很。
“如今便是到了?”谭纵略一挣扎,却是假装醉倒在了小院的月门上,整个人作出一副无力状,任小蛮怎么拉也是拉不动。
像这样的表演,谭纵在后世大学读书时跟同学喝酒时做过无数次,从未被人发现过。今儿个使出来,那真就是驾轻就熟,一点儿也不怕被小蛮看穿。
而且,即使被小蛮看穿了,谭纵心底也是不怕的。如今自己就掐在这事情的节骨眼上,除非对方用强,否则谭纵还就是要在这儿好好的扰扰对方的猫须,看看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来路,什么货色!
小蛮死拉活拽,就是扯不动谭纵,面上顿时露出一副焦急神色:“相公,你且先起来去院内验过卷,签过字,画过押才行。”
“无妨,都到得这院门了,还怕耽误这半盏茶功夫么,你且容我喘口气再说。”谭纵心里一笑,知道小蛮果真被自己这一手逼急了,更不愿意起来了。
见谭纵死活不起来,小蛮心里更急,就差在眼睛里冒出泪花了,连忙又把苏瑾抬出来道:“相公且去把事情办完,须知苏瑾姐姐还在客栈等着你早些回去呢。”
“哦?”谭纵面色一愣,却是想到对方抬出了苏瑾,只怕自己也不好再装下去,只得装出恍然大悟模样,又装作气力不济,扶着墙站起来,待站稳了身子这才开口道:“你说的不错,是得早点儿把这事情办完。”
谭纵方一抬腿,见小蛮一副如释重负、要看着自己去死的模样,忍不住心里又起了怀心思,把这刚抬起的脚又放了下下来,转过头对小蛮道:“你且扶着我过去,我一人只怕走不顺当。”
却是谭纵想到这事情虽然被自己摸着了脉络,可细节却是不甚了了的。因此,这会儿能逆着对手的意图行事那是最妙不过的了。即便当真坏不了什么事,可这心里总算是能舒坦点儿。
果然,谭纵刚这么一说,小蛮脸色却是立即一变,旋又立即装出一副委屈神色道:“相公说笑了,这等地方又怎是我这等下人能进的。便是进这文渊院也是贪了相公亚元公的福气,这等机密之地又岂是小蛮能进去的。”
“你倒是说的不错。只是你既然没进来过,怎么就一路这么顺当的把我领到这来了?”谭纵也不去揭她这话里的底,因此后半句却是在心里说的。
“那我便进去了?”谭纵问了一句,又斜眼瞄了小蛮一眼,心底里却是存了一个考验这小蛮的心思:若是小蛮神色挣扎,说明这人心底里还有良知,这次陷害自己只怕是受人胁迫;若是如释重负等等,只怕便是再无情义可言了。
“相公自去便是,我便在这院门处守着。只等相公出来,便随相公回客栈会了苏瑾姐姐便是了。”小蛮微微一笑,却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色,更是第二次搬出了苏瑾来诱使谭纵。
“既然如此,那我便早去早回。”谭纵心底里一叹,心道从此刻起两人便是仇人,也不再看这俊俏的丫头一眼,直接抬腿便往里走,心底里更是止不住地生出一股豪气。
“我且要看看,这院子里头又是怎样的龙潭虎穴!”
第五章 蒋五
南京府里头,要论民间小吃,那么杨家百年老店的羊杂碎,脆里酥据说传自太祖他老人家家里头的湘江烤鸭,还有大三元的南瓜团子、鸭血粉丝以及鸭舌羹,那绝对算是南京府里的一绝。
谭纵打小就是个爱吃的,刚来这世界那会儿,除了头三天去考了场小学奥数+初中数学的考试外,其他时间不是宅在客栈里看大顺律,就是跟着一群同窗、童生四处找些好的吃食。
反正能来赶考乡试的,大多数家境也算是殷实,不愁吃穿的,所以彼此间相互宴请一翻,出去打个牙祭却也是常事。
这般一来二去,谭纵对于这南京府里的吃食,可就算是极为熟悉了。
故此,当谭纵顺着院子里的小池塘弯到宅子门口的时候,那一股脆里酥烤鸭的味道,就自然而然的被他的鼻子闻了个正着。除此之外,一股子邀月居独家专卖的雪里红的白酒味道也钻了进来。
“这里头的人倒是个懂生活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谭纵心里略一犹豫,又往门口走了两步,到得门口时却是停了下来。
一来,是谭纵不知道此中地方,不敢贸然进去;二来是这门的门槛足有一尺高,进去要抬高了腿才能迈开步子,颇为麻烦。
都到这会儿了,可谭纵却没瞧着这足有一间教室大,足有半百平米的房子里有一个人,只有层层书架靠在墙边。这会儿别说人了,屋子里就连鬼影子都没有!
如果谭纵真喝醉了的话,估计就顺着那脆里酥和雪里红的味道进去了。可这会儿,谭纵却清醒着,哪会不知道里头有蹊跷,顿时就知道这儿恐怕就是对方给自己设的局了。
“就这么个地儿,究竟能有什么局让我去钻?”谭纵站在足有两米宽的门口思虑半晌,却百死不得其解,只得把脑袋钻了进去,仔细打量起来,可这脚却是死活不肯迈进去的。
说一千道一万,虽说谭纵心里自觉有底,可心里更多的还是觉着有些发憷的。
“咦……这个黑影是……”
按大顺朝的规矩,除国定节庆外,过得晚上十时,百姓便得各自归家,不许再于街上逗留。有错过时间的,一律压到南京府衙做一晚上的蹲囚。
这蹲囚传自前朝,看似简单,实则难受。先得背缚双手拿木枷子锁了,又要拿绳子栓了脖子系在衙门院子里那一排木架子上以防止你走脱。因为其形极为酷似家中狗类,因此民间也有称这蹲囚作狗蹲的。
此时已然晚间九时了,按理说,该热闹的也热闹过了,若想在外过夜的,也早就找好了地方:或酒肆、或赌馆、或勾栏。这三样所在里酒肆倒还好说,可赌馆与勾栏院在太祖皇帝时可是禁过的。
可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管吃管住,你还能管的住男人跨下的那只鸟?因此太祖归天后没几年,这勾栏院就又渐渐兴盛了起来。实际上,即便是太祖在世时,也不过是有明转暗了而已,太祖晚年时是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的很,不过是睁一眼闭一眼而已。
至于这赌嘛,就更是没见禁绝过!别说是民间了,就连那号称太祖一手打造的禁军中的禁军——红卫军里也是屡禁不止的。
南京府里的布局与京城大同小异,都是南北分市,东西为坊。其中,北市多为民生,南市多为玩乐,比如酒肆、勾栏院什么的就集中在南市。不过客栈却是不分地方的,只不过南京府里档次最好的几家,譬如有间客栈,王府里,喜来乐什么的却都集中在了南市。
自然,在南京府里待久了的也知道,这几家与其说是客栈,倒不如说是那些赌馆、勾栏院的下家。须知这勾栏院里的姑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能在勾栏院里拥有自个儿房间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的杂牌姑娘还是得恩客自己掏钱在外头要个房子乐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