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旧事了了一桩,可新事却立马又找上了门来。
看着自己身前站着的这个富贵子,谭纵便忍不住把一脸的笑意收了起来。
“瞧瞧,瞧瞧,这不是咱们的新科亚元么。啧啧,果然是红粉白肤俊俏的紧,难怪咱们苏大家会看上啊。”这人说罢,边上几个跟随顿时就哄笑起来。
边上几人见了这说话之人,脸色均是大变,连忙往旁边让开道来。没过多久,竟然无意中成了一个大圈,把谭纵主仆两个还有那说话的及其身后四个跟随给一汽圈再了里头。
“啧,这混世魔王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去苏州了么。只怕谭亚元这回也讨不了好了。”
“可不是么,便是王知府也拿他不了呢,他老头子的官可不比王知府小。”
“你懂个屁,王知府可是正儿八经的四品官呢,他老头子不过是副四品,比咱们王知府差了一阶!”
听着边上人这般子议论,被称为混世魔王的年轻公子不仅不以为意,反而更是得意起来,似乎那些话里头的全是赞赏之意一般。
谭纵搜了脑海中的记忆,这才想起来眼前这家伙竟然也是南京府里头有名有姓的主,姓陈名举,有个诨号混世魔王,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便是欺男戏女。只是这陈举做事还有些分寸,即便是遇着美貌女子也顶多是调戏调戏,却不会动手硬抢,捅到府衙去也不过被训上一顿罚点银子了事。
终其原因,还是因为这陈举有个好爹的缘故。
便如旁人所说,在这南京府里头,虽然以王仁职位最高,可他却也不是什么都能管的,例如盐税这些便有朝廷指派的专人去管,根本不受王仁节制。而陈举的父亲,便是这一府二州的盐税总官,正儿八经的副四品。
有了这么个大官父亲当庇护,陈举在南京城里头的胡闹自然没人敢去管,即便闹的大了些,以陈举的家世也不怕,至多罚没些银两了事。而又由于这人行事有度,因此虽然在南京府里头的名声不佳,可大伙也多是能躲就躲,却不会说唯恐避之不及。
因此,这会儿见陈举找上了谭纵,其他人便收了害怕的心思,把所有人围了进去,看起了热闹来。
这厢谭纵搜索记忆花了些时间,表现出来的自然便是有些心不在焉,那便陈举瞧了便觉得失了面子,说不得手里头折扇一打,后面的一个伴当便往谭纵跟前走了几步,几乎一抬脚就能踢着谭纵了。
哪知道这人还在想着要不要再吓吓谭纵的时候,那边谭纵却是没有任何犹豫,右脚一抬顿时踢在这人膝盖上,紧跟着右手一扬,却不知道怎的掏出一方压纸的书镇来,啪的一声便砸到这人脸上。
这一拍那叫个干脆利索,就像是演练过成千上万次一般。更难得的是谭纵那股子闲逸的架势,似乎对于自己拿书镇拍了人一脸再正常不过似的。
这镇纸是个瓷器的,看着结实,实则脆的很,被谭纵这么用力一拍顿时就碎成了两截,中间碎裂的部分便往四下里飞射,不仅把那人割出许多血痕来,便是连谭纵自己手臂上也多了几道伤痕。
“晦气!”谭纵甩了甩手把手里头半截镇纸丢了,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方手绢来,正要给自己包扎,冷不防边上伸出对手来一把把那手绢抢了丢在地上,谭纵转头一看却是露珠。
露珠却不言语,只是一边拿了自己怀里头放着的方绢给谭纵包扎了,一边偷偷踩住了地上的手绢,只是拿着脚尖在上头不停地碾来碾去。
谭纵这才想起来,这块手绢似乎是先前不知道哪家小姐托丫头送来的,被自己顺手收进了怀里头,想不到还被露珠惦记着。
“这丫头倒真记仇。”谭纵在心里头低估了一句,也不去看这丫头在那使小性子,更懒得理会被自己一小“砖”砸的满脸桃花开的跟随,只是走到人群边上不知道哪家货郎的担子面前,笑眯眯地挑了两块看着就结实的镇纸,这才转过身来走到陈举面前。
那货郎这会儿虽然还守着摊子,可谭纵来拿书镇时,他愣是吭也不敢吭一声。
谭纵刚才的惊天一拍已然把所有人都震住了,这会儿见他又拿了两块镇纸走过去,虽然脸上笑眯眯的,可谁心里头都觉得凉飕飕的——谁也想不到似谭纵这等人物拍起人来竟然这么狠辣哇!
陈举的几个跟随更是不等谭纵靠近就把陈举护在了后头,打头的那个则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怀里掏出根手臂长的短棍,在那咋咋忽忽的乱叫。
谭纵自然不会蠢到真跟这位陈大少爷起冲突,只是若是一味忍让,说不得会让人觉得好欺负,所以才发挥了后世胡闹时拿板砖酒瓶子拍人的本事——这会儿没了板砖啤酒瓶子,书镇自然成了谭纵的首选。
“大少,你瞧我这一手可还成么?”谭纵笑眯眯地看了陈举一眼,又举起手里的书镇在那比划了几下,只唬得陈举的几个跟随连不住的退步,累得人圈也跟着退了几步。
陈举这会儿已然有了后悔了,原本是想借谭纵这位新科亚元涨涨自己的威风,顺便告诉南京城里头的所有人自己又回来了,却不想谭纵这般干净利索,直接就把下人给撂倒在了地上。看着那下人在地上哀嚎的样子,陈举的眼睛便忍不住的抽搐起来,顿时不敢去看了。
这会儿陈举正进退维谷的时候,冷不防人群从外到里的被人分了开来。只见着人群分开处,几个皂吏举着水火棍就走了进来。
只是这几个皂吏原本进来的时候还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可一看见圈子里头的是混世魔王,便有些忍不住想撒腿走人,再一看另一边笑眯眯的是谭纵,更是觉得浑身发热,一脑门子都是虚汗了。
不管是陈举也好,还是谭纵也罢,可都不是他们这些小吏得罪的起的。
这群小吏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冷不防那边陈举就走了过去,指着谭纵道:“几位小官,那谭纵仗势欺人,打伤了我家下人,你们可得秉公执法。”
陈举这话一出来,边上的人顿时乐了。在这南京城里头,要说仗势欺人的,他陈举要自认第二只怕没人敢认第一,便是那些小吏听了这花也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平日里只要有陈举在的地方,便只有他欺负人的分,又哪听说过他被人欺负得。
只是这会儿那陈举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而那地上又的确躺着个人,脸上血迹斑斑的,正哭丧着喊疼呢。再看那人身上的衣裳样式,也的确是陈府的家丁服,说不得便是陈举口里的下人了。
只是,即便那躺在地上的人的确是陈家的下人,可几个小吏对视了几眼,也没一个敢上前找谭纵问话的。倒不是怕了谭纵手里头的书镇,而是根本不用去问——即便真的是谭纵打了,几人也没这个胆量去把谭纵锁了。
谭纵是什么身份,今年的新科亚元,大顺律里头写着的,真正的士子身份,便是打了哪个不长眼的,只要有理,便是连府衙也不用去的,说不得办案的小吏还得说几句宽慰的话。
这会儿谭纵见衙门的差役来了,自然知道这架是不用打了——再打下去就是不给朝廷面子了,便把书镇给了身后跟着的露珠让他还了回去,这边则是理也不理陈举,径直往外就走。谭纵所过之地,不论是谁,全都自觉让开了路子,把谭纵放了过去。
那边的陈举看着谭纵行走时的一派从容模样,虽然有心说几句硬气话找回场子来,可一想到适才谭纵挥手就拍的娴熟架势,冷不丁身子就是一个寒颤,也顾不得再说上几句场面话了,只是往人群里一钻自个走了。
露珠很快便跟了上来,一边亦步亦趋地跟着谭纵的步子,一边小心翼翼地查看谭纵手臂上的伤势,见血迹停了便放下心里头的担心,开口道:“想不到老爷你不仅文采好,便是武艺也是不凡啊。”
听着露珠的怪话,谭纵似是不以为杵的脸上笑笑,随手又将手臂上绑号的手绢扯散,递还给了露珠。
那边露珠见谭纵把自个手绢还了回来,心里冷不丁就是咯噔一下,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惹怒了谭纵,心里头便不觉有些后悔。可这会儿话都说出去了,想挽回也挽回不了了,便陪了小心道:“只是老爷这般行为终究有些失了亚元的身份,只怕闹大了对老爷的名声不好。”
见露珠说的恳切,谭纵便转过头来,扯起嘴角冷笑一下,又转过头去轻声道:“我只怕闹的不够大,否则我还真瞧不清楚这南京府里头的形势。”
他原本就存了心思要试试南京府的这张大网,如今有陈举自个凑上门来,谭纵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打脸的好机会。似这等纨绔子弟,最是要面子,只要一个吃了亏,纨绔圈子里的其他人便断然不会忍下这口气,说不得便会纠集起来寻一寻敌人的晦气。
而这些纨绔子弟的背后,又有哪个不是一时权贵?这些纨绔能聚在一起,又有哪个不是有了家里的默许,甚至是家里头长辈唆使的?是故,想摸清楚王仁身边聚集了哪些人说容易不容易,可要说难却也不难,只需看看有哪些纨绔会凑在一块儿便行了——至于那些只有女公子的自然另算,不过有时倒也能看出几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