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帝国 (火中物)

　　史林也不犟，只老老实实接受任重的安排，入驻了距离穹顶监牢不远的赤锋第一中心医院。
　　搞贴史林的事，任重再回到穹顶监牢，发现了变化。
　　包括嗯喂唔在内的所有新绒须人此时的状态都不太对劲。
　　脏话大合唱没有了。几乎所有绒须人都匍匐在地，时不时小心翼翼调整着复眼晶格里用来对焦的桶状结构，对准了穹顶监牢之外的第一医院方向。
　　嗯喂唔比其他同类的表现稍好一些，但也是紧张惶恐。
　　任重再次将它抓了出来。
　　“怎么回事？”任重问道。
　　嗯喂唔扭捏了一下才说道：“我们察觉到，伟大的母皇大人已经潜伏在这颗星球之上。它即将来解救我们，也即将处死你。”
　　任重稍微一愣，旋即恍然，微笑道：“是这样的吗？那你的母皇在哪？”
　　任重本以为嗯喂唔多多少少也该藏着掖着一下，不曾想它竟果断抬起前肢，指着第一医院的位置，“伟大的母皇大人应该就在那栋白色的高大建筑里。”
　　任重：“你这反骨仔当得可真流畅！”
　　嗯喂唔似有些茫然，“啊？”
　　“如果你的母皇真藏在哪，那你这不是将它给卖了么？我现在要斩杀母皇，可不是什么难事。”
　　嗯喂唔吓到了，“啊这……我不是故意的！这也不可能！在遗传本能中，我们认为母皇大人是无敌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对母皇大人造成丝毫伤害。”
　　任重笑道：“所以，之前我告诉过你我曾击杀过一等母皇的事，你不信？”
　　嗯喂唔：“我信。”
　　任重观察着它的表情。
　　好吧，作为一个蟑螂一般的昆虫人，它没有表情。
　　只是任重下意识地觉得，这家伙此时的表现有点阴险。
　　任重决定拆穿它，“所以你和你的同族先前表现出来的畏惧，并不是单纯的物种压制，而是你也不知道你的行为究竟算什么程度的背叛，会被怎样处理，对吧？你这样干脆地出卖你的母皇，表面看起来仿佛是你对它有着盲目的信心，但其实你是希望我能干掉它，免得它打断绒须人的进化历程，对吧？行了，你不必狡辩。我这就带你去见你的母皇。”
　　“不！绝对不要！恶魔！你这个恶魔……”
　　嗯喂唔的挣扎没什么用，十分钟后，任重就将它带到了正在接受基因稳定治疗的史林的病房里。
　　看着给装在个方形大盒子里的史林，嗯喂唔那本就不太够用的脑子陷入了宕机状态。
　　遗传本能告诉它，摆在自己面前的，应该是所有母皇中阶位最高，也最尊崇的一等母皇。
　　可这母皇的卖相以及透散出来的能量反应强度，又实在是……
　　任重并没有让嗯喂唔和史林此时扮演的一等母皇交流，只是让它稍微看了看，就又带走了嗯喂唔。
　　回到穹顶监牢外面的实验室里，嗯喂唔嘴里噶几连声。
　　“恶魔，麻烦你给我一盆圣液。”
　　它嘴里所说的圣液，其实就是那凝胶体。
　　很显然，它动摇了。
　　在见识到了被挟持的母皇，并识别到了对方隐约传递过来的求救信息之后，嗯喂唔的最后一层逻辑困境被打破。
　　伟大的母皇居然会向它求救！那处境一定是糟糕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没有任何升华者的增殖子体可以拒绝母皇舰的求救信息，这是压过了所有其他限制条件的最高准则，相当于升华者体系内的机器人三大定律之一。
　　只要能帮到母皇，那无论做什么，都可以被理解。
　　为了解救母皇，为了更好地效忠创始者，为了对付万恶的帝国人类，我要带着我的族人变得更强大！
　　因此，嗯喂唔终于鼓足勇气站到了凝胶体盆的边缘，然后将口器埋了进去。
　　前所未有的剧烈冲击，让嗯喂唔整整哀嚎了七天七夜。
　　任重这边的实验台提供的监控数据显示，在服用了所谓的圣液之后，嗯喂唔的大脑在短短七天之内，走完了约莫相当于从南方古猿到元谋人的进化历程。
　　它原本平整的大脑器官开始出现沟回结构，它的其他器官也开始复杂化，它的基因正在同一个个体之内快速迭代，让它不断经历着生死劫。
　　但最终，它扛了下来。
　　凝胶体对绒须人来说，的确是神器。


第629章 你还要再进化一亿年
　　“宝藏一直就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被剥夺了使用它的权利。生物就该有生物的方式，这是我们自己的路，与你们帝国人类不一样。”
　　“这不公平，但却合乎道理。母皇以及它背后的真正创始者需要这样的规则，来让我们更虔诚地奉献。”
　　“绒须人遭到了残酷的对待，但升华者这一整个大家庭却得到了需要的利益。无数个这样的利益像第三行星地表的河流，汇聚成了大海，让母皇和创始者可以带领我们足踏群星去散播进化的荣光。”
　　这是清醒过来的嗯喂唔，张口所说的第一段话。
　　任重只是安静的听着。
　　嗯喂唔继续自言自语道：“我变聪明了，我又懂得了很多新的道理，也终于明悟了很多过去不曾明悟的迷惘。但现在的我并不快乐。因为旧的困惑随风而去之后，总有新的困惑悄然浮现。”
　　“对伟大的母皇而言，我和我的族人已经变成了失控的乱序者，必须被抹除。因为我的提升完全在母皇的恩赐之外，是非法的。那天我看到的母皇，也只不过是你的同类，他窃取了母皇的能力，我被欺骗了。”
　　“但是，现在的我依然想杀死你。这又是最忠诚的遗传本能给我的任务，我并没有放弃它。所以，我依然忠于母皇。这是很矛盾的逻辑。”
　　“你和你的朋友一直在试图唤醒我的自我认知，我在困境中试图抵抗，但最终遭遇了可耻的失败。并且，我也看到了你们的强大，我依然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我的每一次挣扎，只不过是在帮助你们可以更轻松地对付伟大的母皇们而已。”
　　任重还是沉默着。
　　抛开种族之别，任重也不得不承认，嗯喂唔是个绝对的天才，拥有令人惊叹的领悟力与智慧。
　　如果嗯喂唔不是太倒霉地落在自己手里，大约完全有机会带着绒须人成为升华者中的一支中坚力量。
　　但现在，嗯喂唔却站在围城里，偏偏又够清醒，以至于完全看懂了自身的处境。
　　“算了，那都不重要。我想通了，一切又回到原点。我唯一能做到的，可以最好地报复你的方式，还是让自己变成废人，让你长久以来的努力都成空。”
　　“能在临死前悟透这些道理，我没有遗憾。”
　　任重这才终于有动作，“你打算做什么？自杀么？可你就算现在自杀，我依然可以从你的族人里再培养出新的你。”
　　嗯喂唔的口器抖了抖。
　　它竟学会了人类的面部表情，恰似得意的笑。
　　“恶魔，你小瞧我了。”
　　这话说完，嗯喂唔仰头就倒，当真是朝闻道夕可死到了极致。
　　任重也是服气。
　　有时智慧真不见得是好事。
　　越聪明的生物，就越容易胡思乱想，生出烦恼杂念来。
　　这杂念一多，就越容易轻生。因为轻生永远是违背生物本能的事，也只有思绪复杂强烈到一定的程度，生物才能压过本能的驱使去主动放弃生命。
　　之前嗯喂唔最激烈的反抗也只不过是退化，现在却是自杀。
　　房间里的监控仪器立刻响起警报，显示嗯喂唔正处在脑死亡的过程中。
　　不仅如此，穹顶监牢那边也立刻传来回禀，说是所有绒须人的大脑都在同一时间停止了运转，也在迅速迈向脑死亡。
　　无论是否受到过嗯喂唔的信息素催化的新绒须人还是养殖在其他基地里的绒须331人，都一样。
　　很显然，嗯喂唔也掌握了类似于母皇舰的信息流控制能力。母皇舰能利用信息流完全控制所有增殖子体，无论是向其下达命令还是杀死对方，都轻而易举。
　　先前它对着任重说出那一大堆似是而非的话，既是在为自己的行动找理由以及求死之前的自我说服，同时却也是为对外释放信息流干扰，以感染扩散所有绒须331人而争取时间。
　　现在，丧钟已经响起，覆水已经难收，属于绒须331人的时代正在被自己亲手拉下帷幕，当自己体内的生化反应完全停滞的瞬间，其他绒须331人的身体也会因为信息流共鸣而同时迈向死亡，嗯喂唔觉得自己赢定了。
　　只有一件事情可以阻止我……
　　但已经来不及了。
　　恶魔不可能在五秒之内将我的孩子带到我的面前。
　　只要我没有亲眼看着孩子们倒下，我就不会被悲伤的情绪所支配。
　　就在这时候，并未理睬倒在地上的嗯喂唔的任重走到了一旁，并亲手拉开屏风隔断。
　　数十个身上长着和嗯喂唔几乎一模一样的斑点的绒须人也倒在那里，正是嗯喂唔的孩子们，从未满三月未成年的，到已经四岁正值壮年的，乌泱泱摆满了一地。
　　孩子们乱七八糟地躺倒在地上，一个个瞪大了复眼，绒须人没有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