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是外人，郑振川自然不需要客套，他直接把二人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郑所，你这是会议室吧？”
进屋后，李明柳看着堪比一间教室大小的办公室，便有些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和苏远山不一样，他是第一次来这边。
“办公室，平时这边放的是模型什么的，然后还有学生也在这边，今天你们要过来，就收拾了一下。”郑振川笑眯眯地看着李明柳，突然之间便有些感慨起来：“明柳，我还记得当初你们过来的时候，这一晃……都十六年了？”
“差不多得有十六年了。”
“嗯，当初的帅小伙也变成中年人了。”郑振川一边走向自己的办公桌，一边打趣道。
“这位从少年都成中年人了呢。”李明柳坐到沙发上，笑呵呵地望向苏远山。
“咳……”苏远山咳嗽一声：“郑叔，我还赶着回家吃饭呢。”
“回啥家？来了我这你还走得掉么？”郑振川笑着回到，然后抱着笔记本便走到了茶几旁。
看着笔记本，苏远山和李明柳同时一笑。
嗯，笔记本是远芯的xbook7。
郑振川从腰间取出一个加密u盘插入笔记本，又操作了几下后，便将屏幕转向苏远山和李明柳。
“这是验证机的设计方案，也是目前的最终设计方案。”
苏远山微微点头，眼睛却渐渐亮了起来。
原因无它，因为这……和他所见过的euv光刻机，是“一样”的。
之所以“一样”要打引号，是因为记忆过去太久远了……苏远山已经无法记清楚细节，只能说，他看着设计图，便感觉到了一股熟悉。
这意味着……在现有的euv的理论框架下，无论是asl也好，还是宏芯也好，他们的思路……是殊途同归的！
而既然是殊途同归，那么接下来比的，就看谁的供应链，谁的设备供应商更牛逼了！
——这也是为什么，郑振川要在第一时间把喜讯告诉他的原因。
因为普天之下，在半导体这个领域，就算是宏芯，asl，尼康，佳能……这些光刻机生产商，要论对半导体领域的影响力，也不如远芯。
要搞定设备和零部件供应商，远芯是个最好的中间人。
而这个忙，苏远山显然愿意帮。
李明柳也凑过头来，他比苏远山要跟兴奋一些，不断地翻着页面，最后视线停在整体设计图上，抬头问道。
“机械仿真全过了？”
郑振川笑眯眯地点头：“当然。”
李明柳看了苏远山一眼，继续问道：“零部件的要求高吗？”
“高，不是一般的高。”郑振川知道李明柳这人聪明绝顶，当年如果不是实在不好意思，他是真想把李明柳留下来的——当然，后面证明了，李明柳确实聪明绝顶，而且他也真留不下来。
“国内能满足多少？”苏远山这时也顺着李明柳的话问道。
听到这，郑振川便微微叹了口气：“小山，明柳，我不瞒你们。国内这十几年，虽然精密加工有了长足的进步，但euv这种……可靠性需求还是太高了。国内没有几家能够满足我们条件的。”
第1002章 供应链战略
“虽然之前十年，我们一直在和cyr合作，包括目前我们最新的s 1980di，采用的光源也是cyr的……国产仅用在非浸润式型号上。但自从euv亚联成立后……我们的关系还是有点难处的。”
“特别是euv光源，目前精光那边尚拿不出什么好方案来，而cyr好歹提出了lpp方案，而且asl的验证机型也证实了可行。当然，根据荷兰的消息，lpp方案还是存在功率不足的问题……但好歹起了个头对吧？而反观我们这边……国内差一点，霓国人又心怀鬼胎……而老美……你又一直把警惕挂在嘴边……”
郑振川一直说，一直苦笑，最终长叹了一口气：“难呐！”
听到郑振川的感慨，李明柳也颇有些感同身受以跟着一叹。
反倒是苏远山，脸上露出了一抹怪异。
——这二位，似乎都已经忘记了国产光刻机在十五年前是什么鬼样子了……如今二十年不到，宏芯就凭借着双工件台的领先和浸润式光刻，一举成为了全球市场份额最大的光刻机制造商……
这要是放在后世，写成小说都没人信的。
郑振川居然还不满足……这只能说，人呐，是天然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不过……老郑说的也确实是事实。
euv亚联虽然成立，且在过去五年中，由远芯主导着拉了十几家单位进来，总共投入了超过五亿美金，这才拿出了眼前这张设计图来。但由于东亚半导体圈肉眼可见的成型，或者说成型之势不可阻挡，以至于……大家都有了各自的小心思。
譬如尼康和佳能这两家传统的光刻机巨头，便一直不服气宏芯的崛起，再加上霓国半导体行业下意识地在保留基本盘，是以他们虽然在全球市场上不怎么行，但只要霓国半导体不死，这两家就能活下去。
再加上关键的零部件体系中，镜片和光源，一个蔡司一个cyr，这俩都不是亚洲企业，甚至因为各方面力量的阻挠，宏芯数次想要收购和控股这两家关键企业都以失败而告终……
所以，老郑的担心不无道理。
现在，宏芯还能凭借掌握了浸润式技术而独树一帜的领先地位“裹挟”着全球光刻机最顶尖的供应链和自己合作，但万一……要是asl先一步解决了各种问题呢？
……
“郑叔，你的想法是什么？”苏远山沉吟了几秒后望向郑振川。
他虽然在问，但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你看能不能干脆把asl收购了！你看行不行？”郑振川目光炯炯：“要不就是……曲线救国一下，把供应链握在手里。”
“哈？”苏远山哑然：“收购？”
“嗯！他们的日子不好过，如果能够收购了……”郑振川深深地吸了口气，眼中神采依旧：“那我保证，五年内就让你用上euv！然后搞出来我就可以安心退休……娘的，甚至闭眼都行呐！”
苏远山马上咳了一声：“别瞎说，您这才到哪跟哪？”
但话虽如此，苏远山的脑子还是急速地转了起来。
很显然，此前他从来没有考虑过收购asl——原因很简单，随着进入21世纪，随着半导体产业东亚格局形成，欧美那边不是傻子，他们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早几年前，硅谷就提出了半导体的西部联盟，以及打破东亚联盟的战略。
但随着宏芯的浸润式光刻机出现，又随着德远进入硅谷，整合星海和AMD的晶圆厂，建立全球第二大代工厂ato之后，硅谷就再没有人喊这个口号了。
然而，口号虽然不喊了，不意味危机消除，相反的，甚至危机感还愈来愈浓——Intel入股asl输血便是这种危机感的具体体现，当然随后德远也跟进两头下注输血就另说。
总之，目前的国际半导体形式具体表现就是：东亚半导体产业圈逐渐成型，但又互相有所保留，都想练就绝活，以便在未来取得主导权。而西方半导体产业，因为在晶圆厂和目前主流商用高端光刻机丢失了阵地，以至于无法形成统一的联盟。但在光刻机产业链中，他们依旧凭借着技术和底蕴保有地位和技术护城河。同时，在下一代euv光刻机中，他们还有希望。
因此……asl就算自己愿意卖，显然通不过批准。
苏远山沉吟着，深深地呼了口气。
“收购不现实，但可以试一试。”苏远山抿了下嘴轻声道：“去年次贷危机，欧美都不好过，asl也不好过，再加上你们现在也完成了设计……至于说……曲线救国……”
苏远山再次沉吟了起来，数秒后轻轻点头：“但要看曲到什么程度。”
“让星海出面？”李明柳马上问道。
“星海不行，星海现在都已经是fabless了。它有什么名义收购cyr，蔡司，trupf这些光源行业相关的公司？”
“那德远呢？”
苏远山一怔：“喝多了吧，德远是个代工厂啊……德远整合产业链干啥？”
“我说的是，德远收购asl。”李明柳眉毛一扬：“德远如果不行的话，让ato来。”
这下换郑振川诧异了：“……好家伙，你这是让半导体产业链回流硅谷么？”
李明柳：“……ato是听山总的。”
“但ato是在硅谷。”郑振川意味深长地看了苏远山一眼：“现在asl半死不活，要是有ato这三家输血……”
李明柳便不说话了。
AMD，德远，星海，这三家联手输血的话……怕是asl分分钟就会活过来。就算德远无条件听山总的，星海也要听山总的，但老郑说得没错，ato是在硅谷，虽然管理和经营乃至技术都是由德远负责，但一个资产数百亿美刀的企业，本身就有维护自己利益的意志。一旦完成了对asl的收购和扶持是有利于ato以及背后的三家的利益，那么就算山总，也阻挡不了ato对asl的输血。
举个例子就是，哪怕是山总对远芯的掌控力，他也不可能一声令下就把远芯的cpu部门解散了。
“嗯……我考虑一下。郑叔，不管你说的可行不可行，但思路是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