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打手有些犹豫不决,估计是那句偿命让他心有顾忌。倒是那个大婶最先反应过来,她眼冒凶光,豁出命一样张着手向他冲了过去:“敢伤我儿子,我和你拼了!”
连我们的先祖都知道,不要惹带崽子的母狼。更何况这位母亲手里挥舞着一把沉重得要死的实木椅子。这时的大婶如风清扬再世,左右扫荡,上下翻飞,把那把椅子用的是虎虎生风。这股子狠劲儿彻底吓倒了打手,他拖着个斧头,狼狈地躲避大婶如落叶扫秋风的可怕袭击。
这么好的事,怎么能让大婶独力承担呢。我看向苏郁芒,发现他的眼睛里流露出和我一眼的东西。
“啊啊啊!”苏郁芒大叫一声,几个人一人抓住一条床腿,狠狠地往上一使劲。铁床发出一声,带着铺天盖地的尘土被我们高高地举过头顶。
现在的我们,俨然是一架自带长腿的钢铁战车。
“弄死他!”身后的青年附和道。我们就这样身背铁床,凶狠地冲向了打手们。
几个人见势不妙,撒腿就要往回跑。战车加快了速度,就在要撞上他们的一瞬间,冲在前面的苏郁芒骤然停脚,我身后的人顺势往上一抬,借助一股子惯性,铁床直接在空中来了个360度大反转,像如来佛的大掌般压了过去。
咣当一声,打手们躲闪不及,来了个白娘子永镇雷峰塔。那铁床极重,打手被砸得趴在地上直哼哼,活像一群被蝇拍打得半死的绿豆蝇。
解决了!人群发出一阵欢呼。我正要松一口气,却看到对面的铁门里,任雯正幸灾乐祸地瞧热闹,手里还端个杯凉开水,那神态简直比看戏还悠闲。
这人真是给缉毒局丢人!身为穿制服的缉毒警察,居然在那里坐视不理。她还真把制服当成一张狗皮了吗?一股怒火涌上心头,我正要去质问她,却看到苏郁芒正飞快地扒打手的孝服。
只是一愣神,我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这破抹布一般的玩意儿,此时正是我们的护身符。于是我也不管晦不晦气了,赶紧脱了一件穿上去。
穿便穿了,谁知他竟一把拉开破门,径直朝过道走去。
“你做什么?”躲还来不及,怎么还要出去?他还真把这玩意当护身符了?
“神的归神,凯撒的归凯撒,”苏郁芒冷哼一声,“任雯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怎么着也得还回来吧!”
——没错儿,要不是那天任雯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惊了死者,今天压根就不会给医闹理由找上门!
祸害就是祸害!心里正骂着,迎面走上一个面色黢黑的孝子贤孙,他手里拎着个棒球棍,正四下里也斜着眼寻找目标。
第87章 过客
“快别打了。”苏郁芒本就是s市的人,说起方言当然毫不逊色,“我找到那个混蛋了。”
“你是?”那孝子有些惊异不定地看着我俩,估计是觉得有些眼生。
“我是爷叔家小六子啊。”苏郁芒不以为意地挥着消防斧,把个墙敲的是碎屑四散,“喏,老叔惊了魂儿,我可找着那混蛋了。”
“谁?”那家伙一听就急了,眼睛里闪过凶狠的光,“这可是关系到张家祖坟风水的大事,可不能饶了他!”
“就那儿。”苏郁芒冷冷一指对面铁门,“那天又哭又叫的,可不是个女人?就是她!瞧,就穿制服那个,这是还想来抓人呢!”
“艹你妈!老子灭了她!”那家伙根本经不住撩拨,他两道粗眉拧成一团,突然一扭头向后跑去。
喂喂喂,大爷你跑错方向了!没等我回过神来,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家伙居然折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大帮子的大妈老太太!
“穿制服的,不好惹,也打不起。”他哼了一声,露出焦黄的大板牙,“那就让娘们对付去吧!”
膀大腰圆的大婶大妈像重型坦克一样地冲了进去,我听到任雯惊恐的声音:“你们弄错了,我是缉毒……”
“基督?我还如来佛呢!俺们搞的就是你这小骚娘们!”大婶也不多废话,张着两只蒲扇般的手就上了她的脸,啪的一声,任雯的脸上多了五条血印子。
“啊——”几声痛不可抑的惨呼乍然作响。大妈们一拥而上,撕头发的撕头发,扯衣裳的扯衣裳,那架势可比容嬷嬷厉害多了。我没心情看一帮女人撕逼,转身和苏郁芒折回了诊疗室,合上破了大洞的木门,和其他人一起安静等待警车的到来。
出了这么大的篓子,警局还能坐视不管,那才真是见了鬼。
“昨天我市发生一起恶性医疗纠纷,患者家属动用黑社会手段恐吓医院,造成极坏影响。”晚间新闻上,主持人正播报着该事件的最新进展。那群孝子贤孙被刑拘乃是情理之中,最让我惊奇的是,居然连任雯也落了个处分,理由是逼供未有确凿证据的嫌疑人,并引发公共安全纠纷。
我猜这里面一定有苏郁芒搞的鬼,因为闹事的人无一不招认,正是任雯的乱喊乱叫,最终导致了这起医闹的发生。
“只是他们良心发现了而已。”苏少闲散地笑,那模样活像一只慵懒的猫,“人为财死,他们也不过是想讹一笔钱。听说他们给医院开出的价码,是三百万。”
“三百万?”我大吃一惊,“真是想钱想疯了!”
“要少了可不行,要不怎么去付医闹工钱呢?”苏郁芒哼了一声,“你不会真以为,那些人都是他儿子吧。”
本地电视台的主持人还在絮叨。画面上的任雯脸上全是血印子,衣衫不整得连大半个胸脯都露在外面,脖子上还带着擦伤。那狼狈样就像是被谁给了一样。
恶人自有恶人磨。看来缉毒局,是暂时不会找我麻烦了。
“过段时间打算做什么?”苏郁芒坐在床边,倾城日光给他的瞳仁染上浅棕,“要不跟我去贝加尔湖吧,听说那里的湖水能把天空染成湛蓝。”
那双西伯利亚的蓝眼睛吗?我的心中闪过一丝向往,却转而被黯然淹没:“算了吧,我还是回边境保护局上班好了,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总得将功折罪。”
“干嘛要回去!”苏郁芒一下子变了脸色,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似的,他咳嗽了两声,缓和了口气,“如果是因为缺钱,,,我养你。”
养我?我是你的谁啊!我只觉得好笑,这家伙还真是孩子气,莫非我要一辈子吃用他的不成?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有腻了的时候,更何况他和我并不算深交。
“你放心。”我宽慰他道,“我一定忍得住,打不还口,骂不还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有些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总之,你先别回去,养伤,安静养伤!”
看他那坐立不安的样子,好像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一样。出什么事了?莫非是老张他们?这下我更加坐不住了,恨不得立刻收拾东西走人。
“请病患拿好费用清单。”从窗口丢出一张比卷纸还长的收据。我终究还是瞒着苏郁芒,在第二天办了出院手续。此时已经是九月,万物萧瑟,花木枯败。出逃时的一场夏夜迷梦,而今统统化作了秋日的苦涩记忆。
再回头已是百年身。苍穹之上,大雁一只只地哀鸣着飞过云朵,浅葱色的风仿佛要涌到天际。我还有什么好说呢?这场祸事,从头至尾都不过是别人的爱情佳话。就算有我参与,也不过给那段传奇增添了灰暗的底色,让他们的爱情更加灼目刺眼。叶景明是赵黎也好,不是也罢,他的前世今生都只爱那一个惊才绝艳的美人。而我,终究不过是他两生两世的匆匆过客。
站在边境保护局的大门口,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些事,总要面对的,对不对?
太阳灼热地炙烤着大地,犹豫了一会儿,我终究还是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地往行政大楼蹭。大概是我的心理作用,这一路上,我老觉得来往的人,都在向我投来惊奇的目光。
“你来干什么?”我抬头,是楼下政工办的魏如。一双丹凤眼凌厉地飞到了眉梢,虽是笑语盈盈,却依旧藏不住她脸上的嫌恶。
“上班。”我沉静地答道,既然决定了回来面对,这种低段位的难堪,也早就被我预料到了。
自我出现开始,她的同伴就一直在不住地朝我上下打量,好像在看一个怪物。我这话一出口,她立刻抓住机会,发出了一声嗤笑:“你来错地方了吧。”
这些人是闲着没事做吗?我已经这么倒霉了,她们还要来插一杠子。在这一刻,我忘记了所有的隐忍,对着她怒目而视。
“自己犯了错还好意思瞪眼。”魏如不屑地哼了一声,突然把脸朝我凑过来,眼中闪着的全是满满的恶意,“看来你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我有些诧异地望着她。那根断掉的肋骨让我在床上足足躺了三个月,期间肺炎高烧不断,外面的事情我是一概不知,一律不闻。再加上这期间任雯的不断生事,就算我有心,也是分身乏术。
她伸出染了浓重蔻丹的手指,一下下地点在宣传栏上啪啪作响。我抬头,一张盖着鲜红公章的处分刺痛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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