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摊主 (青檐阁主)

　　大叔伸手捏住了烟头：“老板看上啥了？”
　　“随便看看。”中年男人蹲下来说道：“你这些东西都什么价啊？”
　　大叔来劲了，把烟头往地上一插，伸手就拿起了一尊佛像，开始大吹法螺：“你要是真随便看看，那就不会来我这摊儿了啊！一看您就是识货的人，这尊佛像虽然年头不长，但是却是正宗大佛寺里面供奉出来的，上面还有香火气，闻都能闻出来……”
　　苏年无精打采地看着两个老油条互掐，觉得挺有意思。
　　地摊文化就是这点不同了，进店的是顾客跟掌柜的叫老板，因为你要进店，店大是庄家。地摊上就反过来了，地摊的摊主要叫顾客老板，因为老板是有钱、给钱、不怕花钱的那个。
　　见面抬三分，要面儿的人砍价的时候嘴就先软了。
　　干这行，吹牛是必备的功底，而且现在是信息时代了，吹牛都得专业。随便拿一个佛像就说是前清贡品的那才是傻子，一切牛逼都得有理有据。
　　而且对面这位“老板”也不是什么善茬，分明是看中了摊上的某件东西，眼神儿却从来都不停下，嘴上也含含糊糊，就是为了探探价位。
　　大叔已经从佛像换到了梳妆盒，然后又换到了牛角梳，直到拿起了一对儿铁胆，那人才开了口：“砍个价，二十！”
　　听到这话，大叔的脸上就跟被剜了肉一样痛心疾首：“老板，砍价可不是这么来的！我这东西可是早年间的东西了，您看这做工，这嵌丝，这铜锈，听听这声音，您给二十，也忒少了点吧？这样，还一个，三百怎么样？”
　　中年人沉思了片刻：“八十。”
　　大叔手里拿着铁胆稳如泰山：“八十块钱，也就买个材料和做工了，您既然想要，想必也是喜欢，一百五，七十块买一份情怀，你看行不行？”
　　你看行不行，不行就拉倒，这就是最后的价钱了。
　　中年人思忖片刻，终于成交，继续走进了旧货市场的深处。大叔拿着一张一百一张五十，对苏年说道：“小子，看懂了没？”
　　苏年点头：“倒是看懂了大半，但是你怎么知道他看上的就是这几件东西里面的一个？难道一件件都不是，你就把所有的东西都拿起来吹一遍？”
　　大叔把钱塞进钱包里，呵呵一笑：“所以才说你们年轻人肤浅，那人眼神儿乱飘，但凡是个随便看的人也不会眼珠子转那么快，肯定是看上我哪件东西了。但是到底是看上哪件东西了？这就不能光看货了，得看人！”
　　“看人？”苏年问道：“怎么看？”
　　大叔看了看周围，小声解释说：“看你年轻好学，指点你一下。刚才那位老板四五十岁，身上穿的并不光鲜，一颗扣子是后缀上的，说明家里条件一般，老婆还在。中年、小康、家庭健全，但凡是这个特征的人，关注点都不会在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上，他们要看到，都是实用类。”
　　苏年恍然大悟：“所以才是佛像、梳妆盒、牛角梳和铁胆？”
　　“对咯！”大叔得意道：“这看人是一门学问，地摊上做生意全靠它！佛像是保平安的，梳妆盒和牛角梳是给老婆的，铁胆是便宜的闲情逸致。你看我摊上摆的东西，同种属性的商品最多不过两件，这样碰上不开口的，就能避免被试探太多底线，再看看你摊上那些，呵！”
　　苏年虚心受教，越发觉得地摊这种地方更有意思了。


第六章 女鬼的红绣鞋
　　按照大叔的指点，苏年将摊位上的东西收起来了一些，希望能够尝试着学习一下技巧。
　　结果的大叔毫不留情地打击道：“你就别费心了，看你那个年纪，你觉得别人会信你卖的东西是老物件吗？”
　　苏年无奈道：“可是我摊子上真的有老物件。”
　　大叔乐了：“行，就保持这种心态！我告诉你，摆摊最重要的就是这种心态，等你自己都觉得你摊子上全是无价之宝的时候，忽悠起人来就再也不打怵了。”
　　看着大叔一脸不相信的样子，苏年也只是笑笑没说话。
　　从临近中午过来，一直到下午三点多，苏年也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形象确实不适合混旧货市场。
　　长得太年轻，在这片地方就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样，来来往往的人能停下来看两眼的都不多。
　　大叔已经卖出去七八件东西，苏年估计着他今天都赚了能有两三百，笑得大黄牙都龇出来了。
　　再看苏年这边，摊位上的东西一共就少了一件，还是一老太太看苏年大热天摆摊挺可怜照顾的，砍价都省了，苏年也没好意思多要。
　　大叔数着钱，看了看时间：“我先去吃个饭，估计你也该走了吧？临走前帮我看会儿摊，半拉钟头回来。”
　　苏年玩笑：“你也不怕我卷着东西跑了？”
　　大叔鄙夷道：“就你？这摊上的东西搁我手里是金蛋蛋，放你手里卖都卖不出去，你卷着跑了有屁用啊？”
　　看着大叔扬长而去，苏年摇了摇头，看来自己还是想当然了。
　　全民地摊时代是不假，但是地摊文化已经接近断档了，这种传统地摊和现在年轻人要摆的地摊完全就变成了两回事儿。
　　年轻人不愿意学老前辈，上岁数的不愿意给年轻人捧场，如果在大街上还好，这种地摊聚集地，新地摊根本没有出头之日。
　　苏年觉得，如果想要发展地摊文化，最重要的就是扭转这种思维。
　　就像大叔说的，看见帅哥美女摆摊，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肤浅。但是谁又没有规定摊主不能长得好看？颜值高反而是原罪了？
　　不过这种事儿还不是苏年现在能够操心的，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赚钱买车，最好能够换个房子。
　　地摊的属性已经开始在他身上发挥作用了，不用说系统商品，就算是今天随便划拉过来的这些货，卖不出去都要积存下来。
　　苏年需要租一个至少两室的房子，腾出一间来作为自己的储存仓库。
　　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大叔的摊位上居然又来人了，而且是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穿的很靓，和苏年一样在旧货市场里格格不入。
　　“兄弟，这是你的摊儿？”那男的可能看摊上没人比较新奇。
　　苏年摇头：“摊主吃饭去了，我帮忙看着。”
　　一问一答，两个人倒是没好意思直接就走，男人蹲下来，看着大叔摊上的东西，然后又看了看苏年的，问道：“这些都怎么卖啊？”
　　但是还没等苏年开口，他便连忙说：“你可别一张嘴就是什么民国老货、手工正品啥的，我这都转了半天了，净听见这些个，听得我脑瓤子都疼了。”
　　他旁边的女子“噗嗤”一笑，倒也是深以为然的表情。
　　苏年也笑了：“大家都是年轻人，我也不忽悠你，说实话我今天还没开张，你要是真想弄点小玩意儿就挑两件儿，我给你按成本价来。”
　　当然，这个成本价到底多少，还是得苏年说了算。
　　男人显然也没有被忽悠住，不过也没转身就走，而是看向了苏年摊位上的一把长命锁，问道：“这东西多少钱？”
　　跟在旁边的女子顿时脸蛋一红：“你要这个干嘛？”
　　男人嘿嘿一笑，问苏年：“多少？”
　　这把长命锁倒不是什么破烂货，虽然不是银的，好歹也是铝合金的，做工也不错，苏年花了十块钱进的，于是伸出了三根手指头：“三十。”
　　男人摇头：“二十！”
　　“成交！”
　　男人愣了愣，看着苏年的笑容，无奈道：“看来还是被你骗了，说实话成本价到底多少？”
　　苏年高深莫测地摇头：“商业机密！”
　　不过男人也没说不要，刷了二十块钱，站起身来就要走。不过临走前儿，他眼睛还是在摊位上转了一圈，就有点挪不开步了。
　　重新蹲下来，男人伸手点着苏年放红绣鞋的木盒子问道：“兄弟，这里边儿是好东西吧？”
　　“你怎么知道就是好东西？”
　　男人笑了：“你这摊上的东西，撑死了也就几百块钱，单这盒子就能顶一半的价钱。要不是好东西，用得着这么包装？当然，你要是卖盒子就没意思了。”
　　苏年也不否认，点头说道：“这里边是真家伙，不过可能不太适合你们买。”
　　女鬼的红绣鞋是打破相亲魔咒用的，眼前这两位显然是一对儿。虽然说卖给谁都是卖，可是苏年难免觉得有些可惜了。
　　男人倒也感兴趣，说道：“买不买的，看看行不行？既然你说是真家伙，我想见识见识。正好我们一起来的还有几个人，要是真的，我把他们叫过来。”
　　“行啊！”苏年顿时来了精神：“老板想看，那我就打开。这里面的东西，说实话我说不出年限，但是至少也得是民国，价钱可不便宜。”
　　“来来来，打开给我们开开眼。”男人搓了搓手，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喜欢四处淘宝的人。
　　这个时候，不管是周围的摊主还是路过的行人，也都已经注意到了苏年摊位的对话，纷纷凑过来，好奇所谓的真东西到底是什么。
　　苏年的胃口吊得差不多了，伸手按在了盒子上，抬头说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