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这辆车停了一下,喇叭响了起来,一个很是不耐的男声喊道:“诶!诶!这个卖菜的,走走,赶紧走来,不准在街上卖菜。”
城管来了,张桂云面色紧张,慌忙收起手上的杆秤,准备推车走。
边上老李见状,笑着道:“老张啊,不用管他,这是小区门口,人行道都没占着,他们管不着。你在门口这卖,我说行就行。”
“噢,这样啊,那谢谢李哥哈。我也不懂,反正遇到几次人家不让卖我就走了。”
见老李毫不在意,且胸有成竹的这么说,张桂云放下心来,毕竟人家也是给机关看门的,懂的肯定多。
人家说的肯定有道理,再说她也不想走,这个小区卖的好,她还想再卖会儿。
遂不再管那城管人员,把杆秤提在手上,给刚来的一个妇人称着小油菜。
皮卡车上的人看到张桂云没有动,可能是不高兴了,只见司机直接把车停在了接近路中间的位置,两个男子推门就走了下来。
这两人上身穿浅蓝色的单衣,上面印制着综合执法的字样,下身穿黑色长裤。从面相来看,两人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其中一人眉目之间有一股桀骜之气。
此人从副驾驶位置下来,阴沉着脸,面色难看无比,只听见“砰”的一声闷响,重重的把车门摔上了。
紧随其后下车的司机被吓的一哆嗦,缩了缩脖子看向副驾男子,而后又一脸可怜的神情望向那个卖菜的妇人。
不听大队长的话,这人要惨了。
张桂云并没有看到走下车的两人,依然在笑咪咪的给买菜那妇人算着钱。
“大妹子,你看两斤一两还高高的,一块四毛七,算你一块四吧?”
“行啊。”那妇人很是痛快,笑了笑就准备掏钱。
而张桂云也在低头拿塑料袋准备装菜,刚把两捆小油菜装在袋子里,突然。
“啪”,一只手从边上伸出来打掉了张桂云手里的袋子,两捆小油菜摔在了地上,捆绑的绳结摔开了,捆好的整齐的小油菜散落一地。
“你这老娘们耳朵聋了?让你走?没听到怎么回事?”
张桂云愣神的空,就听到一个男人怒气冲冲的声音在自己耳旁谩骂。
转过头来,她看到了打掉她油菜的那个人,穿着一身城管的衣服,她有些慌了。
扫了一眼掉在地上的油菜,小心翼翼的辩解道:“这不是小区门口吗?我又没在路上卖?”
“我操,这是哪个傻逼说的?你眼瞎啊,这不是路?”该男子挑着眉毛,横眉怒目的指着小区门口通往小区内的道路,骂道。
这男子挑起的眉心之间有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痣,随着眉毛的挑动,一抖一抖的。
边上的老李看不过眼了,这人怎么动口就骂人,太没礼貌了,朗声道:“我说的怎么了?这是我们小区门口,你们城管管不着。”
张桂云被骂着耳聋眼瞎,心里有些生气,这人怎么这么扎煞,如此无理。
“你个老家伙算什么东西?”黑痣男子瞪着眼,转头看向老李吼道。
听这话,老李气的直哆嗦,抬手指着他喝道:“你这后生,怎么拉呱这么难听?我是小区门卫怎么了?”
听老李说自己是门卫,黑痣男子笑了,一脸鄙夷道:“你个破看门的死老头扎煞个屁啊,我还是执法大队的大队长呢?你有意见?”
第172章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听这人的意思还是个官,老李虽然气的不行,却不再说话,憋的老脸通红,扭头就走了。
“操!就个看门的还那么多废话,不知道脸腚的玩意儿。”
黑痣男子蔑视的看着老李离开的背影,唾了一口在地上,骂骂咧咧道。
转头又看着张桂云还呆站在原地,凶狠的瞪着她,伸手就抓过了菜篓里的杆秤,喝道:“这秤没收了!赶紧滚。”
张桂云脸色大变,慌忙抓住自己的杆秤哀求道:“不要拿走我的秤啊,求求领导了,你拿走我的秤,我以后怎么卖菜啊!”
张桂云焦虑、心疼无比,买一杆新秤要花一百多块钱,收成不好的时候她要来县城卖两趟菜才能换回来。
其实菜农真的不赚钱,从他们种菜的时候就不断的投入,人工先不说。菜种需要买,肥料需要买,农药需要买,各种工具需要买。
还有爬秧生长的蔬菜,比如豆角、黄瓜,这些需要买竹竿架起来才行。
还有需要覆膜的蔬菜,就要买大棚膜,林林总总都是需要投入钱的。
举个例子说,张桂云这车小油菜大概200斤,假如按照均价七毛一斤算,卖完之后赚140块,这是毛利润。
这200斤小油菜是掐根,洗净泥沙的,还有一些腐叶也摘掉了,是张桂云种植的大概10米长,1.2米宽的一陇菜洼的产量。
而这一陇菜洼的小油菜,简单估算一下看的到的投入,两包油菜种花了7.6元;喷洒过两次农药分别治理霜霉病和白锈病,花了28.7元;种植之前铺了一层动物有机肥,花了9.5元,从附近养鸡场购得,这部分花费共计45.8元。
其他看不到的投入,比如人工,工具折损之类,大概也在这个数左右。
也就是说,种植售卖后的净利润在毛利润的4050,这才是绝大部分像张桂云这样的菜农的现状。
小贩就不同了,他们的投入很清晰,除了人工就是批发菜的成本,他们的净利润可以达到80左右。
而且小贩都是选择热销的菜进行贩卖,不像菜农,他们种下之后完全不知道收获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行情。
正因为赚的很少,张桂云才会选择零售摆摊卖,其实她也可以选择批发给小贩,但就如这小油菜,批发价可能不到六毛钱,那她的毛利润可能就只有120块不到了。
也因为如此,被黑痣男子拿走杆秤之后,张桂云才会这么焦急,实在是这一杆秤的钱对她来说真的太多了。
眼看着张桂云抓着秤杆不松手,黑痣男子怒了,骂道:“你他妈给我松手,再不松手把你的车子和菜篮子也没收了啊?”
此刻的张桂云恐惧无比,只知道不停的苦苦哀求,“求求领导了,恁大人大量把秤还给我吧,我马上走,行不行?这把秤的钱对俺家来说太贵了,我给恁跪下了。”
张桂云布满皱纹的额头深深的皱起,微陷的眼眶蕴满了泪水,眼神中都是哀求之色,说完,手里还拽着秤不松手,人就跪在了地上。
黑痣男子身后的那个开车的男子望着这一幕有些不忍,他知道大队长今天是鸡蛋里挑骨头,就像那个看门老头说的一样。
流动摊贩在小区门口售卖,只要不占城市规划道路和人行道,就不归他们城管来管。
那就是小区物业和负责人的事了,人家门卫不赶,都同意了,你这又是为哪般啊?
这男子欲言又止了几次,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轻声说道:“魏大队,看这大姐也挺不容易的,要不就算了吧?”
这黑痣男子,也就是综合执法大队的大队长魏军,听到这话就怒了,侧头看向陈飞,没脸没鼻子的就骂上了。
“陈飞,你脑子是进了屎?满嘴喷粪啊,我这是为咱们县城管理执法,这事是说算了就能算了的?法律法规都是儿戏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法不容情?”
“你他娘的说这种不带脑子的话,你是不是不想干了,你是不是觉得你家里人为了你进来给我塞了一万块钱,我他妈就得贡着你?”
“恁娘怎么生你这么个超霸彪子玩意儿,我看你回去就别干了,早点滚,省的碍我眼。”
陈飞没想到会有这一出,他以为都是同事,他说的话就算对方不听,也不会怎么样。他没想到魏军居然如此的嚣张霸道,口无遮拦。
被魏军骂的脸一阵白一阵红的陈飞,微低着头,面色难看到极点,双手紧紧的握着拳头,指节都攥的发白了。
他很想揍这个混蛋,骂他就算了,还骂他的母亲,实在是忍不了,然而魏军提到的一万块钱让他拼命忍住了揍他的冲动。
陈飞想起了当时父母托关系把他安排到执法大队工作时的情景,那一万块钱是父母三年的积蓄。他的父母只是纺织厂的普通职工,两个人加在一起每个月也不过六百出头的工资。
除了心中恨极了这个魏军,陈飞心里还有淡淡悔意,自己就不该强出头。
望着陈飞红白交间的,变换莫测的脸色,魏军撇了撇嘴,嗤之以鼻。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来管他的事,真是个没有眼力劲的东西,回去后就把他安排到第三小队。
刚刚走出小区门口的崔秀琪和南枫母子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张桂云跪在魏军面前,两人都拽着一杆秤,魏军唾沫星子飞溅的骂着陈飞。
而陈飞则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仿若一座随时都可能喷发的火山。
崔秀琪轻皱了下眉头,准备直接路过,这些人她又不认识,而且看样子是城管在执法。
谁知道,刚走了两步,就感觉到儿子拽着自己的手停下了,她有些疑惑的顺势望去。
只见儿子拧着眉,若有所思的望着面前的一幕,尤其是盯着跪在地上的那个妇人,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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