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一边清除墓上的小草,一边和她说。
“他们和当初你刚刚来藏区,不懂这里的忌讳一样,不过你只是摸小女孩的头,而艾莉丝不仅摸了脑袋还拍了肩膀,差点就发生了流血冲突。”
想起当初妻子刚刚来到藏区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着盛装服饰的女孩儿,感到很可爱,从背包拿出几颗糖送给对方,最后也是亲昵的摸摸她的小脸和脑袋。
幸亏对方长辈知道她没有恶意,但也没有好脸色看。
那时候她还挺懵懂的,最后得知真相,原来在藏区不能随意摸别人的头顶的。
“最后在我极力邀请下,他们在村子待了一周的时间,我让尼玛他们天天跑去找詹姆斯他们说话,咱们小学也有过外教了。”
胡杨笑着说,他还记得,夜晚的时候,她窝在自己的怀里,想要让学校有一个外教,哪怕时间很短也可以。
现在,她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而且外教质量还是非常高那种,不是外面随便一个外国人来糊弄几下。
“要是早一两周遇到他们,或许我还能将他们忽悠的留在这里更久。”胡杨的声音带着一点可惜。
这是典型的贪心不足啊。
不过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些孩子们。
“不过也有条件的,我带他们到阿里这边的景点去走了一圈,去了穹窿银色城堡和直达布日寺,带着他们走过冈仁波齐震撼人心的朝圣路,领略过玛旁雍措圣湖的宁静。”
终于,杂草都被他清除干净了。
从篮子里面拿出一些祭品,都是她生前喜欢吃的。
“呵呵,你看,年纪大了,记性就是差,没有你在身边,都开始丢三落四的,忘记告诉你,小卓玛她们的考试成绩了。”胡杨一边放祭品一边和她说话。
点上一炷香,还有几杯青稞酒后,胡杨就坐在地上对着墓碑上妻子那张笑容甜美的照片开始絮絮叨叨的。
“小卓玛很聪明,而且比我小时候聪明多了,她这次考了双一百,被巴桑大叔奖励她一个木偶娃娃呢,可高兴坏她了。”
“旺堆还是那么调皮,这次他数学做错了一道题,被我扣分了,你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做错了?哎,你别老是催我呀,总是改不了这样的急性子。”
胡杨看着她的照片露出宠溺的笑容,声音中没有丝毫的责怪,相反,还有蕴含着浓浓的依恋。
“我不是邀请了詹姆斯他们来村子了吗?自然要好好招待的,那天晚上村长让旺堆阿爸宰了两只羊,结果等考试的时候,旺堆发现他家的羊腿不够数了。”
“连算上自己的手脚也不够,他就不知道答案是多少,不过我让他下次可以算上我的,或者其他的同学的。”
“你猜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嘻嘻,你猜错了,我告诉他可以加上我的手脚,他就得出了正确答案,我在他试卷后面加上了分数,这样他也有一百分,就不会被他阿爸揍。”
似乎听到妻子猜错了,胡杨表现的很高兴。
“扎西的..........”
“............”
“...........”
他将每个学生的考试成绩都说给妻子听,还说的特别详细。
“都怪你,让我的记忆力又衰退了,前几天我收到了一件礼物,你要不要再猜一猜是什么?”
“不过看来你肯定是猜不出来的,就连我这种聪明绝顶的人都想不到,你怎么能够猜出来呢?”胡杨骄傲道。
然后从篮子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盒。
打开,里面正是那张雕板。
“你看,猜不出来吧,这可是扎西送给我你,羡慕吧!”
“哎,你就算再羡慕,也没办法啊,这可是我的,不能给你,你撒娇也没用的。”说着,胡杨将盒子盖上。
然后胡杨再次打开,将木雕拿出来,凑到照片跟前。
“我再多给你看一眼,就一眼。”
“如果,如果你能拿走的话,我....我可以给...给你的....”胡杨的声音颤抖着......
他捧着木雕放在照片前许久,唯一不变的是她照片上那早已凝固的笑容。
最终,胡杨落寞的将木雕收了起来。
多希望她能够将木雕带走,可惜败给了现实。
胡杨呆呆的坐在地上。
焚香袅袅,似乎幻化出她那张灿烂的笑容,但却被风带走了。
心爱的人早已阴阳相隔。
传说中.....
三生石上有一滴
千年泪水
一世等待
渺无尽头
忘情水忘不掉
那一次邂逅
红尘中有没有
天长地久
一生一世的柔情
没有停留
前世姻缘
今生的叹
守住承诺奈何桥上去等候
红尘万丈触动
心弦的情丝
茫茫雾霭割不断
爱的瞭望
我们的梦破碎在
奈何桥
忘川河上端起
一碗孟婆汤
前世今生
有没有轮回……
...................
夕阳西下,黑暗再一次笼罩大地,胡杨从地上站起来。
看着照片上,她在昏暗中仍旧甜美的笑容,胡杨伸手轻轻摸了下。
“我要走了,下次回来再来看你,如果你想我了,就进去我的梦里,不管距离多远,我都会踏过千山万水来找你的。”
胡杨声音充满爱恋……
他离开了,但不是永远都离开,他放不下心爱的她,也放不下这片给他快乐,又给他悲伤的土地。
第53章 这一切都值得
胡杨带着满身的疲惫和忧伤慢慢的往学校走,手里的篮子也随意的拎在手里。
回到房间,打开灯,看着早已整理好的行礼。
不多,也就两个拖箱和两个大包袱。
其中一个拖箱,装的都是妻子的遗物还有她送给自己的礼物以及保存下来的衣服。
另一个则是胡杨这十年支教获得的各种荣誉证书还有一些教材笔记作为留念和一些私人物品等。
包袱中有着这里的特色衣服和之前在镇上买头饰等纪念品。
很多东西,胡杨都留下没有带走,留给村子的人。
其实也没有什么,生活上的日用品留给村里的老人,能用的就用,不用的可以扔掉。
同样,胡杨也给尼玛他们留下了那台大屁股电脑。
两年前村里的电压足够后,镇教育局将据说是某企业捐赠的大屁股电脑分了一台给胡杨。
其实胡杨不想要的,但他不要其他村子的老师也不好意思要。
哎!
胡杨抚摸过这里每个地方,三千个日夜,还是与妻子一起生活过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一丝感触呢?
但,他终究要离开。
然而,将来有一天他会带着光明和温暖再次回到藏区,回到这片熟悉的地方。
夜渐渐深了,胡杨从教室枯坐到房间,往日孩子们的欢快的笑声还有朗朗的读书声,都渐渐的消失了.....
他不知该希望时间走快一点还是慢一点。
夜,真的很孤寂,很漫长。
最后,胡杨从背包中摸出一个陶埙,爬上了以前和妻子经常呆坐的屋顶上,那时胡杨抱着她,和她商量要几个孩子,而她则羞涩的问胡杨,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
他说,喜欢女的,像她妈妈一样漂亮,像爸爸一样聪明.....
但最终,只留下一人孤单的在这里....
将陶埙放在嘴边,在星光下望着远处的原野
柔和的陶埙(xun)声带着丝丝的伤感和怀念在风中飘荡。
尚未睡着的人们听到这声音。
都知道胡老师又在想宋老师了,他们已经习惯了。
不过想到明天胡老师要离开这里,这次他可能不再回来了,所有人的心头仿佛被什么堵着。
胸闷却说不出的难受感。
再配合胡杨这有些悲伤的陶埙声,某些性子急的直接翻身下床。
找到墙角落放着的烟筒。
而他们的妻子没有像往日一样责骂他们,反而贤惠的默默为丈夫点燃烟草.....
烟雾中让他们的脸变得模糊,似乎也被胡杨唤醒了某些回忆。
随着时间的流逝,陶埙声消失了。
但那股悲伤的思念却不曾消失在风中....
........................
第二天,当胡杨推开门的时候,他愣住了。
小村子所有的人都静静的站在操场上,看着拉开门的胡杨。
他的嘴唇有些哆嗦,鼻子有些酸。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回去吧。”胡杨微微侧着头挥挥手,想要他们离开。
他害怕自己再也忍不住流下感动的泪水。
“胡老师,我们知道你要走了,全村人想来送送你。”村中最年长的多杰波拉(藏语,爷爷的意思)看着胡杨巍颤颤的说道。
瞬间,胡杨的泪水如决堤般的止不住。
他不再遮挡和掩饰自己的软弱。
不,这不是软弱,而是坚强到了极致。
老师,做到他这个地步,还有什么遗憾的?还有什么不值得的?
在自己离开的时候,全村人聚在操场上早早的等着自己,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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