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小远冷不防插了一句:“没有光的时候就没有影子,爸爸你骗妈妈,你一关灯就可以跑掉了。”
本来特别感人的氛围被古小远一句话彻底破坏了。
等安顿好了古浩和江边,方山木和盛晨一起回家。儿子和古小远玩得累了,一上车就睡下了,盛晨开车,一路上没怎么说话。
到了家里,盛晨摆出了长谈的姿势,想和方山木聊上一聊,方山木却没有兴致,他酒劲上来,十分难受,想吐又吐不出来,实在难受。
其实以他的酒量,本不该如此,至少再来半斤也不至于难受。但今天不知道什么原因,也许是心情不佳,也许是有盛晨在发挥不好,总之,他感觉很不舒服。
喝多之后能够吐出来反倒是好事,但偏偏方山木的体质奇特,不管喝多少都不呕吐,只能自己硬抗硬消化,实际上并不好,身体负担会很重。就和他的性格一样,不管在外面遇到多大的困难,都是自己背,不和盛晨说。
盛晨看出了方山木的难受,忙为他冲泡了蜂蜜水。水温正好,方山木一饮而尽,还是觉得肚子里面翻腾不止。每次呕吐之意到了嘴边,又会自动回去,让他哭笑不得。
盛晨有些心疼地说:“以后别喝那么多酒了,最后难受的是自己。以前是不是为了业绩经常这么喝?”
方山木没说话,因为一股强烈的呕吐之意袭来,他迅速跑到卫生间,伏在马桶上,却只是干呕了几声。盛晨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既怜惜又微有几分自责:“山木,以前我是不是对你关怀不够?现在才知道为了这个家,你付出了太多。”
方山木摇了摇头:“没什么,这都是男人应该承担的一切。男人不挑起家中的大梁,还要男人有什么用?”
“我……”盛晨想要就她对他的过多猜疑和挑剔道歉,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如果就这样认输了,岂不是前功尽弃了?何况她还和江边一起与方山木、古浩签订了协议。
方山木察觉到了盛晨情绪上的波动,知道她所坚持的一切在动摇,他抓住了盛晨的手:“盛晨,今天和江边接触下来,说实话,她本质上不是很坏,一个喝酒时挽袖子的女人,喝醉了痛哭流涕的女人,其实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她平常时的高高在上、苛刻和刁难,都是为了掩盖她内心的不安和自卑,是为了寻求安全感……只是很多人总是说自己是刀子嘴豆腐心,来为自己说话刻薄做事刁钻开脱,但为什么不转念想想,非要用刻薄和刁钻来和别人交往,其实是情商不高的表现。你事后既忘,别人却留下了伤害,并且耿耿于怀。”
“你也一向对人苛刻,你从来不觉得吗?”盛晨说的不是气话,确实也是方山木有喜欢轻视别人的毛病,其实也不能算是毛病,而是他一向严格要求自己,又近乎全能,事业顺利不说,健身、养花弄草、养猫遛狗、电工木工,等等,几乎没有他不会的技能,还有他从来都是早睡早起,一年365天,天天如此,自律得近似严酷。
虽然近年来工作忙碌之下,健身的次数减少,但方山木从不熬夜的习惯一直保留至今,依然到点就睡,并且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在冷战分居之前,他只要在家,起床之后必定会在小区内慢跑一圈。
盛晨也会早起,但没有时间陪方山木跑步,因为她要做早饭,陪在方山木身边的就是平安和喜乐。
所以在小区方山木也是一个名人,毕竟每天早起固定时间跑步的人不少,但每次跑步时身边都有一猫一狗追随的人不多。好吧,有狗作陪的不少,有猫的就唯有方山木一人而已。
养过猫的都知道,猫很懒,别说陪你跑步了,有时都不怎么搭理你。但喜乐不同,它像是方山木的随从,还经常和平安争宠。原本一开始喜乐也不陪方山木跑步,后来见每天平安都摇头摆尾地和方山木一起欢天喜地地出去,还得意洋洋地冲它汪汪叫上几声,像是炫耀和示威,它就忍无可忍,也跟了上去。
向来自律的人都会严格要求别人,因为他认为可以坚持做到的事情,别人都可以做到,却不知道他的习惯超越了90%以上的人的毅力。
方山木最听不得盛晨说他对别人苛刻,就像早睡早起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一样,为什么那么多人坚持不了?许多年轻人总以为自己还年轻,身体强壮,却不知道年轻时种下的因,到中年和老年必然要偿还痛苦的果。在年轻时被熬夜一点点损伤的身体机制,时候一到,就会一步步吞噬身体的健康。
养生不是从中老年才开始,而是从小就养成的健康的生活习惯。
正要反驳盛晨几句,忽然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感涌了上来,方山木猛然张口,“哇”的一声吐了个天昏地暗。
记忆中,他在职场近20年来,还是第一次吐酒。方山木感觉一阵恶心之后又舒畅的同时,忽然发生了感慨——岁月不饶人,他的身体机能和35岁之前的自己相比,开始有所下降了。吐酒是身体无法分解酒精的激烈反应,他忽然悲从中来!
第二十四章 相爱相杀(感谢白银大盟张亦农!)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他和盛晨认识20多年,人生中最宝贵最黄金的岁月,他们一起度过,虽然才刚刚人到中年,但就像走过了一生一样漫长,还经历过同学因意外去世共同亲人病故的人生苦痛,他无法想象真的和盛晨离婚之后,他该如何料理自己的余生。
就算再爱上别人,再和另外一个女人一起生活,得需要多少的努力和磨合才能适应对方,并且达到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肢体动作就知道对方需求的默契?人生看似丰富多彩,但在一些事情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可以创新之处,爱情和婚姻,不外乎相识、相知、相恋、磨合、折磨、退让和默契的过程。
“好点儿没有?”盛晨用力拍打方山木的后背,又是怜惜又是责怪,“非要让江边难堪,看,自己也难受了吧?损人不利己,杀敌一千自伤八百,方山木,你是不是傻呀?”
“哎呀,你有白头发了……”盛晨埋怨完,忽然惊呼一声,“你别动,我去给你拿水,再拿镊子拔掉你的白头发。哎,你还不到40岁,有白头发不好看。听说白头发不拔掉,会越来越多。”
方山木伏在马桶上,一动不动,心中五味杂陈。过了一会儿,听到盛晨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递来他最喜欢的保温杯,他接过后,也不试探,一口喝下。果然和往常一样,水温不烫不凉,正好。盛晨的细心,一如既往。
盛晨伏在了他的后背上,手指在后脑上滑动:“哎呀,刚才还看到了几根白头发,怎么又看不到了?你有没有发现自从35岁后,眼神不如以前好了。都说40岁是个坎,人过40,眼睛就开始老花了,真的假的?我现在不敢想象到时我戴着老花镜的样子,太可怕了。”
方山木其实也发现他的视力不如以前了,他从小眼睛就好,裸眼视力一直保持在1.5以上。但35岁后,开始慢慢下降,现在只有1.0了。过了40岁是不是会老花他不敢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视力逐年下降是不争的事实。
岁月不饶人,人不服老不行,尽管方山木一再告诫自己他现在其实正当年,但也必须得承认现在的他真的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也没有机会可以试错。如果他创业不成,顶多还有一次机会重来。
婚姻也是一样,他和盛晨离婚了,也许还可以再找到一个年轻貌美的。但对方是不是如盛晨一样了解他理解他并且支持他,就很难说。如果再离婚一次,他也相信还可以再找到愿意嫁他的女人,只是对方是不是真的爱他,他就心里没底了。
当然,以上的假设都是基于他事业有成的前提之下,如果他穷困潦倒,他就不是方叔而是方师傅了。女孩子喜欢的是有经济实力又贴心的大叔,而不是又穷又老的师傅。
这么一想,方山木忽然豪情万丈全部化成了悲凉,人生有时艳阳高照,有时冰天雪地。
“哎哟……”后脑一疼,方山木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身后传来盛晨喜悦的声音。
“总算找到了,一共三根,全白了。”三根白发送到了方山木的眼前,长长的白发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下格外刺眼,盛晨的手移动到了马桶上方,“扔了吧,留着多不好。”
“别!别扔!”方山木抓住了白发,“第一次得留个纪念,白发出现的一刻,说明我的青春一去不复返了。记得恋爱时,你最爱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白头偕老。当时觉得两个人一起到白头,是无比遥远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白头了。你说,如果我们现在分开,也算是没有违背当初的诺言了吧?”
“算,你白头了,我还没有。”盛晨停顿了一下,神色有几分黯然,“山木,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三年之约不做数了?”
方山木没有正面回答盛晨,起身来到盛晨身后,仔细地在她的头发上寻找,很快他就发现了一根白发,兴奋地拿过镊子帮盛晨拔了下来。
“你也有白头发了,我们也算是一起白头了。”方山木将白发递给盛晨,“你也保存下来当一个纪念吧,没记错的话,是我第一次找到你的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