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茵峥嵘 [校对全本] (林海听涛)

　　他现在真担心老头儿的培训班还能不能撑到自己出名帮他打广告了。
　　想到这里，他掏出手机，对杨文龙说：“老头儿，我们来拍一张合影吧。”
　　“干嘛？”杨文龙不是很乐意，皱眉想要拒绝。
　　“来嘛来嘛，我们还没一起合过影呢。”高峥拉着杨文龙的胳膊。
　　“怎么没有？小时候你们踢球的全家福那是啥？”
　　“你都说了那是全家福，我说的是咱们俩人的单独合影。”说着高峥打开了门。
　　刚一开门，趴在门口偷听的小孩子们就失去平衡，栽了进来。
　　“你们……”杨文龙吹胡子瞪眼又要骂。
　　高峥则拽起了其中一个，然后把手机塞到了他手里：“来，林远，给我和你杨指导照张相。”
　　林远拿着手心里那个方方正正的黑色手机，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我不会用……”
　　这是去年六月发布的苹果iPhone4，虽然已经发售一年了，但是在中国国内依然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在杨文龙足球培训班接受训练的孩子一般也不是有钱人家庭出身，他们也许见过这个高科技的小玩意儿，但确实不会用，甚至……也不敢用，怕给用坏了。
　　“来，我教你。”
　　高峥手把手教林远怎么用苹果手机的照相功能，还让林远试拍了几张。
　　这才和老头儿站在一起，脸上带着笑容，让林远一口气拍了好几张，知道笑容都快僵了才算完。
　　“尽折腾这些……”杨文龙有些不好意思。
　　高峥却看着手机里的照片会看，对林远的照相技术很满意。
　　“不错，小伙子以后可以去当摄影师了！”
　　林远哼了一声：“我要当职业球星，我才不做摄影师呢！”
　　听到这句孩子气十足的话，高峥乐了：“好，加油！”
　　林远听出教练语气中的敷衍，他又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跑开了。
　　“老头儿，以后把照片洗出来，挂墙上，或者印在招生简章上，保准你生意兴隆！”高峥倒不在意小孩子对他的态度。
　　“歪门邪道……”杨文龙嗤之以鼻。
　　“哎呀，这怎么是歪门邪道呢？这是营销宣传，老头儿你得跟上时代啊……别老用老头机了。”
　　高峥看着放在办公桌上的诺基亚，屋外的阳光反射进来，照在办公桌上。斑驳的光斑中，是同样斑驳的诺基亚3220，蓝色的软质号码按键的边缘已经全都磨白了。手机两侧各有两个罩着塑料壳的灯带，每当有电话或者短信来的时候，彩灯就会开始闪烁，当年这还是很潮的一种通知来电的方式，而现在四个塑料罩已经掉了一半，还剩下两个也摇摇欲坠的样子，不知道哪天就步同伴后尘了。
　　就是这么一部现在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手机，老头儿从2005年一直用到了现在。
　　当年很好用很时尚的手机，现在看着已经跟不上时代了，在以iPhone为首的智能手机的冲击下，昔日的手机巨头诺基亚也正在急速衰退，失去了自己应有的市场地位。
　　和老头儿真像啊。
　　当年在武志当足校教练的时候，是多么意气风发。
　　如今只能在这里苦苦支撑、惨淡经营一座足球培训班。
　　“老头机怎么了，老头机续航好。我就打个电话要那么多功能干什么？”杨文龙皱眉道。
　　“我给你换个手机，就当我孝敬你老人家的。和我这个一样。”高峥晃了晃手上的iPhone4。
　　“我不要！”杨文龙倔强的拒绝了。
　　“别啊，老头儿。现在有一个软件可好用了，叫微信的，可以很方便联系人，不用电话费，只要有网络就行了。你换了手机，我给你装个微信，我手机上也有微信，咱们互相加个好友，你就可以直接联系我了。要不然总不能老指望郭叔给你传话吧？这都2011年了，还跟古代一样找人捎话？”
　　“我又不会打字……”杨文龙拒绝的语气已经没那么坚决了。
　　“哈！没关系。微信现在支持直接发语音了……喏，就像这样。”高峥掏出自己的手机给杨文龙简单演示了一下怎么使用微信，“是不是很方便？”
　　杨文龙盯着高峥手中那个亮闪闪的小手机，屏幕比自己常用的诺基亚大，外观看起来也好看了好多倍，屏幕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图标他连看都看不懂，更不要说用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老了。


第七十八章 夜归人
　　高峥说到做到，第二天就拉着赵局去了一趟西园路，那是这个城市最大最有名的手机通讯销售一条街。
　　在那里，高峥为老头儿、师娘和赵局各买了一台最高配的iPhone4黑色版。
　　赵局对于高峥竟然会给他买手机很意外，他本想推辞的，但却被高峥强行将盒子塞到了他手里。
　　“拿着吧。以后有什么事儿方便联络，打国际长途你肯定不干的，这个有网就行。而且我估摸着就老头儿那对新鲜事物的接受程度，这东西他八成用不来，还得你经常去帮他看看，要不然遇到个什么问题搞不好就被他扔抽屉里了。”高峥把一切都想的很周到了。
　　他这个理由无懈可击，赵局确实不好拒绝，但他还是看着自己手里的诺基亚功能机说：“平时我还是用这个，和你联系的时候再用这个……”他指着印有iPhone4图片的纸盒子。
　　“别啊，反正买的是合约机，话费是提前预交的，你用不用，都要扣费。所以别想那么多了，让你用你就用。”
　　“那就……谢谢了，峥哥……”
　　“咱们俩谁跟谁啊，别客气了！”高峥轻轻推了有些局促的赵局一把。
　　赵局手里攥着纸盒子，低头不语，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
　　高峥和老头儿、赵局在一起呆了五天，总算是教会了老头儿最基本的智能手机操作，比如开关机、打电话、发短信以及最重要的——用微信。
　　拿着高峥送的手机，给自己的老婆成功发出了第一条语音消息之后，杨文龙也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但接下来他就开始催促高峥赶紧回家。
　　回来之后不是先回家，而是跑自己这里来，成何体统？
　　高峥这才重新收拾好行李踏上了飞回武志的航班。
　　在晚上他终于抵达了位于武志一个普通小区里的家，真正的家。
　　当他拖着行李箱进入小区大门的时候，门卫室的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询问他是谁，也没有要求他登记。
　　不大的院子里被大量的电动车和堆砌的杂物挤得满满当当。
　　这是老城区随处可见的那种老旧小区，建成之后有些年代了，在刚刚落成的时候崭新的像是一颗颗明珠，是让不少人羡慕的“楼房”。
　　而现在当初令人羡慕的光芒已经被雨打风吹去，还住在这里的要么是习惯了这里的，要么就是经济条件不算好的家庭。
　　高峥的家庭属于第一种情况，但经济条件也没好到可以像买菜一样再随便买一套新房子。
　　总之是一个在这座城市随处可见的普通工薪家庭。
　　并没有一个做生意在上海都能买好几套房子的父亲，也没有一个能干的女强人妈妈。
　　当初送他去学踢足球，结果因为和人打架被足校开除之后，他的父母本来已经不打算再让高峥去学踢球了，因为巨大的开销已经可以预料到了。那不是一个普通工薪家庭能够轻易承受的。
　　如果不是杨文龙找上门来，拍着胸脯承诺给高峥解决一半学费的话，高峥根本不可能获得继续踢球的机会。
　　所以高峥对老头儿的感情非常深。
　　他有好几年没回来这里了，但这里的变化却非常缓慢，大部分地方和他最后一次见时几乎没什么区别，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了一样。
　　唯一变得快的是大门口贴的那些出租小广告。因为这个小区里的出租房大部分资源都掌握在门卫手里，门卫为了能够尽量多赚中介费，基本上每半年到一年就会刷新一次租户房源，在这里想要连续租一套房子超过两年，是很罕见的。
　　这个社会，不同的人总有不同的生存手段和规则。
　　老赵有老赵的规则，门卫有门卫的规则。
　　因伤离开AC米兰之后，在老头儿那待的一年多时间，确实给高峥带来了很多影响和变化，他所看到的东西是以前在AC米兰青训营维斯马拉里绝对看不到的。
　　拖着行李的高峥小心翼翼地闪开那些支出来的带着毛刺的木板、垃圾桶旁边散落的各种不明垃圾，再从堆在楼道门口的电瓶车旁边绕过，走进了黑漆漆的楼道。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楼道里依然漆黑一片。
　　他又加大了声音咳嗽，甚至连对面楼道里的灯都亮了起来，他才终于知道原来他家所在的这个单元楼里的路灯坏了……
　　不知何时坏的，也不知道坏了多久。
　　还好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的高峥已经能够看清楚脚下的台阶了，他提起行李箱，拾级而上。
　　低头爬了四楼之后，他敲开了左边那家的防盗门。
　　哐哐哐的声音在楼道里回响，顶楼七楼楼道里的灯终于亮了……
　　“谁啊？”防盗门后响起一个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