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时代 (坤华)

　　我把脑袋从门缝往里伸，想听得更清楚一点，结果有个护士对我说，“这里B超室男人不能进来，你只能在外边等着。”
　　“哦哦！”我无奈，只好把头缩回来，竖起耳朵听，深怕漏了什么。
　　“你这个确定是单脐动脉无疑了，什么是单脐动脉呢，我给你解释一下，一般情况下，胎儿的脐带血管有两条脐动脉，一条脐静脉，而单脐动脉就是，胎儿的脐带血管只有一条脐动脉和一条脐静脉，比正常的胎儿少了一条脐动脉，脐动脉是输送营养的，所以这样的胎儿可能会比正常的胎儿缺营养，我们也称这个症状是胎儿发育畸形的指标之一……”。
　　姜西立刻紧张地问，“这代表我的孩子是畸形吗？”
　　医生马上打断她，“你先别着急，先听我说完，这个指标目前代表你的胎儿脐带是畸形，不代表胎儿其他部位是畸形，但是，有这个单脐动脉症状的胎儿，会出现畸形的比例是百分之五十……”。
　　我听见姜西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也是，百分之五十的比例，真的不低啊！
　　“我刚才非常仔细给你看了你的胎儿，目前彩超没有发现孩子有什么异常，看起来各方面都发育的正常！”
　　我又听见姜西发出一声松口气的声音，结果这口气还没松完，医生又说了。
　　“但是现在的医学还是有限的，彩超并不能筛查出所有胎儿的问题，有些问题是胎儿出生后才能被发现的。”
　　得，我听见姜西的这口气又提起来了。
　　医生又说，“既然目前彩超没发现胎儿有问题，这种情况，我们医院方都会建议保留胎儿，只是你要比别的孕妇格外小心，这种胎儿容易出现体重偏小啊，早产啊，死胎啊，等等很多预见不到的问题，你要买个胎心仪，每天都要检测胎儿的心跳在不在正常范围内，每天早中晚要数胎动，如果感觉超过三四个小时没动，你就喝点甜饮料，或者轻轻拍拍肚子，跟他（她）交流，如果感觉长时间没有反应，要立刻来医院，否则大人、孩子都有危险。”
　　“好的，我知道了医生，谢谢您！”
　　我听完她们的谈话，内心里好像压了一块巨石，喘不上来气。
　　“行了，你可以走了。”医生对姜西说。
　　我又偷着从门缝往里看了一眼，我看见姜西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跟医生开了口。
　　“那个……医生，我之前检查胎儿体重的时候，B超都显示胎儿偏大，那时医生都建议我控制饮食。”
　　“什么？这不可能吧！你把单子给我看看！”
　　我看不到屋里的情况，但我想姜西应该是把B超单递给医生了。
　　只听医生说，“哎呀，刚才我光顾着看单脐动脉的问题，都没有注意孩子的体重，你这胎儿体重比正常月份大了半个月的样子啊，哎呀……”
　　医生说着还笑了，“呵呵，那你这个孩子跟别人太不一样啊，别人单脐动脉多数都是偏小，孕妈妈要拼命加营养，拼命吃，你这还大，那你也别吃太多了，控制糖分的摄入，别到时候吃个巨大儿出来不好生啊！”
　　“哦！哦！”姜西的声音有点发蒙。
　　不得不说，医生的最后这几句话，对我和姜西来说，是能起到少许安慰的。
　　从医院回来，我把姜西送到家，我跟姜西的内心都很复杂，为那百分之五十的畸形几率。
　　“你快去上班吧，我没事的，我相信我们的孩子也会没事的，之前流那么多的血，他（她）都啥事没有，还偏大，少一条脐动脉算什么。”
　　其实我跟姜西都不怎么懂脐动脉的事，只是刚才听医生讲得一知半解，姜西会这样跟我说，我知道纯属是为了安慰我，想让我安心工作去。
　　我也没有表现出太过担心，因为我怕我表现的太明显，姜西的心态就崩了。
　　我说，“你说得对，我们的小孩肯定很坚强，这是小问题，要是有问题，现在应该能显示出来了，都七个多月了，再有两个月就生了，相信应该不会有问题了，你也别太担心了哈！”
　　“嗯！你走吧！”
　　“好！”
　　我出门的时候，听见姜西妈妈说，“这怎么了？两个人脸色都不怎么好？孩子有什么问题吗？”
　　姜西说，“没有啊！啥事儿没有，一切正常。”
　　姜西妈妈说，“那太好了，快吃午饭了，我马上给我大外孙……不对，也可能是大外孙女，哎呀，管他是啥呢，我给做好吃的去，把孩子吃的胖胖的，生下来免疫力也强。”
　　“好，妈你多做点鱼，听说吃鱼对孩子眼睛好。”
　　“哦哦！好！”
　　我去上班了，嘴上说不担心，内心里一直也无法平静，工作时间有余的间隙里，我没忍住上网查了一下单脐动脉的事。
　　不查不要紧，一查真是吓死了。
　　我看到有单脐动脉的妈妈们在网上说，她们孩子有的出现了肛门闭锁的问题，有的有肾缺失的问题，如果是缺一个肾还是好的，就怕缺两个肾，还有一些心脏问题和神经方面的问题，这些还都是在出生前就发现的，至少还可以选择留下还是打胎。
　　还有很多就是出生前排畸彩超查不出来的问题，比如水脑问题、全盲问题、听力问题、肠胃道阻塞问题、代谢异常问题、侏儒症问题等等。
　　看完这些问题，我整个大脑都蒙了，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祈求上帝保佑，希望孩子什么问题都没有。
　　但，我也不得不想，万一有一些问题，如果畸形严重，那肯定就是放弃孩子了的，如果畸形不严重，还有挽救的机会，我们肯定是要挽救的，毕竟那是一条生命，而且已经七个月，都长成人形了，很多孩子七个月早产都能健康成长了。
　　所以，这就面临，如果孩子有问题，需要做手术，那就需要钱，而且恐怕需要很多钱。
　　一想到这些事，我就浑身无力地瘫在了椅子上。
　　强忍着内心地煎熬，挨到了下班时间，我往回走的时候就在想，我不能这样一幅愁眉苦脸的样子回去，姜西心思细腻，她可能比我还难熬，所以，我捏了捏脸，想让自己可以笑得自然一点。
　　临到家之前，我还在门口小店买了一斤猪头肉，猪头肉不贵，大家也喜欢吃。
　　一进门，我就开心地对姜西妈妈说，“妈，我们今天加菜，我买猪头肉了，你少做一点菜。”
　　“老公你回来了！”
　　姜西也开心地朝我走来，还抱住了我，在我唇角亲了一下。
　　她说，“你是不是想庆祝一下我们的孩子足够坚强，你眼前有没
　　有出现一个画面，就是在万丈高的悬崖峭壁缝隙里，有一棵小杂种……”。
　　“什么？”我一声惊叫。
　　“哈哈哈，不对，是小杂草，正不畏严寒、烈日和风雨，坚强地茁壮成长。”
　　姜西一边说，还一边用手给我比划出杂草生长的样子。
　　“老婆你形容得太好，太形象，太精准了，画面感一下就出来了，那颗杂草就是我们的小孩儿，他一定能长成参天大树。”
　　“恭喜你答对了，来，奖励你一下，让我亲一口。”
　　她说着就一只胳膊勒紧我的脖子，强行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我故作嫌弃地伸手擦了擦她的口水，结果她斜眼冷睨着我说，“你敢擦掉我的自来水试试？”
　　我赶紧又用那只手在我的另一边脸擦了擦说，“不是要擦掉你的口水，而是要雨露均沾，这样对另一边脸才算公平对不对？”
　　姜西抿唇笑了，说，“你这屁精的功夫已经练到炉火纯青了，随机应变的能力信手捏来啊！”
　　我笑着说，“老婆大人过奖了，都是老婆大人调教的好。”
　　“噗！”姜西终于憋不住笑了。
　　这时姜西妈妈走进来，“你们聊什么呢？刚才说到孩子了？我在厨房忙活也没听清楚。”
　　我跟姜西立刻异口同声地开口。
　　“没有啊，孩子很好啊！”
　　“孩子什么问题都没有。”
　　大概是我们的反应太激烈了，加上姜西妈妈本来就很精明，斜眼看着我们俩，“不会是有什么事，你们瞒着我吧？”
　　这回我不再吭声了，等着姜西解释，因为我觉得我演技不如姜西好。
　　果然姜西笑呵呵地说，“这都七个月了，孩子基本长成了，能有什么事啊，你别多想了，有空多琢磨琢磨给你大外孙子……或者女，吃什么好吃的吧。”
　　姜西妈妈立刻说，“也对，都这会儿了，一般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吃饭吃饭。”
　　我们三个看似开开心心吃了晚饭。
　　晚饭后我陪姜西到楼下溜了一圈，遛弯的时候，我们俩说了很少的话，似乎谁都不愿说了似的。
　　睡觉的时候，我们俩也都一脸平静的样子，我趴在她的肚子上说，“宝贝儿晚安，爸爸妈妈要睡觉喽！”
　　我又温柔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说，“晚安老婆，我爱你！”
　　她也回亲了我一下说，“我也爱你！老公，还有我们的宝贝儿。”
　　直到躺在床上，我隐隐暗自叹了口气，然后闭上眼睛睡觉了。
　　当我正熟睡在深夜的时候，我被一阵呜咽的哭声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