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时代 (坤华)

　　她妈妈愤怒之下感觉不到危险，我和姜西作为旁观者，感受着这种气氛，就有些担心。
　　我看到张军山无意间看到我们的那一刻，眼泪“唰”的一下掉了下来，那感觉，好像是在无声地向我们诉说他内心的委屈，以及，被熟人看到了自己最没尊严的一面。
　　下一秒我看到他转身朝着楼梯上跑去。
　　而她妈妈还没意识到什么，“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还愤怒地嘀咕了一句，“真是气死我了，有这个儿子我就得短命！”
　　“快跟上去看看！”
　　姜西突然喊了一声，我跟她一起去追张军山。
　　到了天台，张军山趴在边沿的栏杆上，栏杆都是稀薄的，看起来很是心惊胆战，要是万一他真想跳，一个翻身，人可能就没了。
　　我看着他脸上哭得像个泪人，我就特别担心，毕竟，年少轻狂，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并且新闻也经常报道青少年跳楼的事。
　　我刚想走过去劝劝他，刚想开口说，不要想不开，结果姜西一把拉住了我，随即她笑呵呵地说，“张军山你过来，我想请教你点事儿！”
　　张军山一愣，抹了把眼圈上的泪，随即问，“我就是一个废人，我有什么好让你们请教的。”
　　我和姜西不敢靠近他，深怕我们一动，他有什么过激反应，所以我们就站在不远处跟他说话。
　　姜西一脸特别自然的样子，完全没有担心他跳楼的神情，还有点苦恼，“咳！这不是江东西吗？最近新学了一个游戏，也成天打游戏，气死我了，今晚让我给揍了一顿，我也骂她是废物了，现在跟我赌气不理我呢，你说我该怎么办呀？”
　　这话似乎一下激起了张军山的愤怒，他冲着姜西怒火中烧地喊，“你怎么能骂你的孩子是废物呢？你们这些当父母的到底知不知道这话有多伤人？多伤自尊啊？本来不是废物都被你们骂成废物了知道吗？”
　　张军山激动得泪流满面，声音带着几分嘶声力竭！
　　“你们有设身处地的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我成绩不好，我也很痛苦啊，可是我就是学不进去啊，小时候我就是想玩儿，现在我想学跟不上了，不是我现在用功就能补上的呀，老师讲得东西我听不懂，听不懂你明白吗？听不懂我有什么办法啊？你们为什么要逼我们，难道非要把我们逼死吗？你以前不是跟我说过，做蛋糕也能有出息吗？那你为什么还要骂江东西啊？”
　　“哎呀！”姜西突然一脸震惊和恐慌，“天啊天啊！原来我干了这么愚蠢又恶劣的事啊？我只是一时冲动，怎么办？如果江东西也受到了伤害，再也不理我了怎么办呀？哎呀，张军山，我觉得我很对不起江东西，她好像哭得很伤心啊，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帮我去劝劝她吗？我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她说喜欢邻居家的哥哥和姐姐，你去帮我劝劝她吧，她哭得好伤心，我都没办法了！”
　　我看着姜西的演技，竟然看到她眼圈上有泪花。
　　我，“……”。
　　张军山三步并作两步朝我们走来，走到姜西面前的时候，还伸出手指指着姜西的鼻子说，“你们这些女人，真是麻烦死了，要是没能力当妈，就不要生孩子，免得孩子来到这个世上受苦！靠！”
　　他骂骂咧咧，一脸愤怒地朝着楼下走去。
　　姜西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们俩赶紧跟着他下楼。
　　到了我家门口，张军山还一脸不耐烦地喊，“赶紧开门！”
　　姜西不吭声，一脸受气包的样子，好像犯了错误不敢说话似的，只是开门的速度飞快。
　　张军山一大步跨进屋里就开始喊，“江东西，你不要跟你妈计较，你妈快到更年期了，你学学我，我都已经免疫了。”
　　我家江东西“笑呵呵”地从房里跑了出来，声音甜甜、娇娇地，“什么事啊？大哥哥！”
　　张军山一愣，继而转头，正好看见姜西已经把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张军山脸色很冷，“你们什么意思啊？骗我来干什么？”
　　姜西一脸不以为意地说，“把你骗进来聊聊天呗！平时都能在我家玩儿了，今天怎么就不能来了？”
　　“聊特么什么聊，我今天没特么心情聊天，我想死知道吗？刚才我还奇怪呢，你不像是那种妈呀，可我竟然还真的上你的当了？真特么奇葩！”
　　“你不要骂骂咧咧的，你觉得我们像坏人吗？”听他骂骂咧咧，我就觉得不舒服。
　　他也不是傻子，眨了眨眼睛，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了，“既然都被骗来了，不喝杯橙汁算我亏！”
　　姜西笑了，从冰箱里拿出橙汁给他倒了一杯。
　　江东西笑着跑过来，“嘻嘻，妈妈我也想喝冰镇橙汁！”
　　姜西眼一横，“你只能喝常温的，并且一天最多喝一杯！”
　　“一杯不够！”江东西撅着嘴巴据理力争。
　　“不够就喝水！”姜西脸色更严肃了。
　　江东西特别喜欢喝饮料，要是不管着点，她就完全当水喝了，一天能喝一大桶。
　　“为什么张军山大哥哥能喝冰的，我也想喝冰的。”江东西梗着脖子不服气。
　　冰的东西，一直是我闺女的最爱。
　　“你大哥哥心里有怒火，需要降温！”
　　“我心里也有火，我也需要降温！你不给我喝冰镇饮料我就想发火！”江东西不甘放弃，企图挑衅。
　　姜西已经把冰箱门关上了，一转身，一抬手，吓得江东西出溜一下，比兔子跑得还快。
　　“爸爸！”
　　她故意撒娇，扑到我的怀里，然后，眼泪含眼圈的开始她的表演，“爸爸，妈妈要打我，呜，坏妈妈，妈妈真吓人！”
　　“哎呦我的大闺女，不害怕啊，摸摸毛吓不着！”我赶紧顺她的后脑勺。
　　“呜……还是爸爸好！妈妈坏！我再也不喜欢妈妈了！”
　　“你去屋里看书去，我和爸爸要跟哥哥谈话，去！别惹我生气啊！”姜西严肃又霸气。
　　话说一个家里一定得有一个唱白脸的，孩子就像小狼崽子似的，要是没人管，任何一个孩子都能翻天了。
　　江东西斜眼瞪了姜西一眼，不服气但又不敢挑衅，而后趴到我耳边特别小声说，“爸爸，我先进屋里，待会你趁妈妈不注意，偷一杯冰镇橙汁给我送房间里好不好？”
　　心里想笑，但面对她的时候，我装得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然后，我也趴在她耳边小声说，“我不敢呀，妈妈生气很吓人！”
　　江东西原本满脸期待的小脸，一下就沉了下去，说了一句，“哼，你根本就是向着妈妈的！”说完，她气哼哼地走去了自己的屋里。
　　“哈哈哈哈！”我没忍住，笑出声了。
　　张军山看着江东西走去的背影，唇角也情不自禁勾了起来。
　　“你们家吵架都能吵得这么开心？”他的神情中带着一分羡慕，也带着一分失落。
　　姜西把冰镇橙汁递到他眼前，他接过来一口气“咕咚咕咚”喝完了。
　　姜西说，“你明天胃疼、拉稀，你告诉你妈是隔壁阿姨给你喝冰镇橙汁喝的，你看你妈会不会来骂我？”
　　提到他妈，他深深叹了口气，“咳！我妈才不会呢，他根本就不关心我！恨不得我死！我觉得小时候，他还挺喜欢我的，可能也怪我不争气，我爸、妈赚钱养我们姐弟俩，给我们报各种补习班，压力也挺大的，而我又不像我姐姐那么争气，干补成绩也不好，所以后来我就天天挨骂，他们可能真的后悔生我这个孩子了。”
　　姜西笑着说，“当爸、妈的都是恨铁不成钢，你也要学着理解他们，今晚你妈骂你也是一时冲动，被气急了！”
　　这话让张军山一下就翻脸了，他“砰！”的一声把杯子砸在了桌子上，“你别跟我说这个啊，每个人见到我，都说这么一通，什么我妈不容易，恨铁不成钢，我本身就是块烂铁，我能成什么钢啊！每个人都让我理解我妈，理解我爸，怎么就没人理解我呢？我跟你说，我现在一点也不相信他们是爱我的，关心我的，我就觉得他们恨不得我死，我也挺想死的！你再说一句，我就走了，不跟你这聊天了。”
　　他说着就要起身，姜西拉住了他，“行行行，我不说了，你别走！”
　　张军山这又坐下了。
　　本以为姜西要说别的，结果她突然拿出了电话，拨通了邻居大姐的微信，“喂！大姐呀，我是隔壁的呀，你儿子张军山刚才好像因为赌气，在跑楼梯的时候没注意，狠狠摔了一跤，腿好像摔骨折了，他不想回家，我就把他扶到我们家里了，你们快点来吧！”
　　“啊！真的啊！老张，老张，快点，说是儿子摔骨折了，在隔壁家呢，快点过去！”
　　张军山的妈妈慌里慌张喊了一嗓子，电话也没挂断，穿着拖鞋就冲过来了。
　　“铛铛铛！”有人敲门的时候，我去开门，姜西一把把张军山按倒在了沙发上，然后冲他比了个“嘘！”，又双手放到脸一侧，比了个睡觉的动作，张军山原本还想反抗、不服，一见门响了，赶紧闭上眼睛装睡，一动不动了。
　　“哎呀，我看看，儿子，你怎么摔的啊？我说，你怎么那么笨啊，一天到晚的让我跟你爸操心，你要吓死我们呀？书读不好就算了，以后要是腿也瘸了可怎么办呀？连蛋糕也做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