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咱们今晚不走了,就在这里住下。明天早晨七点车再过去”。
“早点过去不好么”?
“咱们还要准备一下。走,先找旅店住下,然后出去买衣服”。
“也是,我正好想说这件事儿呢,这里天这么热,零上二十来度,就咱俩这打扮,一看就是东北来的”。
两人买了明天早晨七点的车票,就住进了附近的旅店。然后出来买衣服。
走在街上,就发现这里跟北方明显不同。林驹前世的时候,经常到南方来,倒是不感到有什么奇怪。
黄天大则是看着什么都新鲜。
“驹子,这里的人,大鬓角的比咱们那边多,那几个人穿的就是喇叭裤吧”?
这个时候,北方的年轻人穿喇叭裤的还不多,留大鬓角的有一些,但也很少。一般只限于在城市中,农村中非常少见。
即使在城市里面,这些人也基本上被人们视为问题青年,男的划为痞子行列,女的的划为马子行列。
在北方尤其是东北的话语体系里面,“马子”不是它的本来含义——女友,而是不正经的女青年的意思。
黄天大在家的时候,就经常在外面行走,这些事情,其实他也见过。现在这样说,不过是想探听林驹的态度而已。
其实,他也比较喜欢大鬓角和喇叭裤。
“天大,你要想留大鬓角,你就留。不过长头发需要时间,一时半会儿留不起来。要是喜欢喇叭裤,你就买一条穿,我是不在乎的”。
“唉,还是算了吧,我怕回家我爸说我。你不买么”?
“我不买,我不喜欢喇叭裤。不过,别人穿,我也不反对。我觉得女人穿喇叭裤挺好看。将来你跟二姐来了,帮她买一条。二姐穿喇叭裤一定好看”。
“二姐长得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哇擦,驹子,还有人穿凉鞋啊,这要在咱们那里,还不把脚冻掉了”?
“差着五六千里呢,这里是亚热带,现在这个季节,就是他们这里最冷的。喂,天大,你看,那个人戴的,就是蛤蟆镜”。
“哦,跟电焊工戴的墨镜有点像啊”。
“你也可以把蛤蟆镜当做墨镜来理解。对了,咱们回去路上,就说是给工厂的电焊工采购墨镜的”。
“他们能信吗”?
“我从裴大爷那里拿了马家堡子供销社的介绍信,到时候咱们自己填上就行”。
“马家堡子也没有电焊工啊”?
唉,这个死脑筋。
“马家堡子有铁矿,一共五千多工人”。
“咱家那里哪有铁矿?我怎么不知道。不就刘铁匠一个铁匠铺嘛”。
“就是瞎编的,别人哪里知道有没有?咱们说有就有,他们还能到马家堡子去查吗”?
“驹子,这不是骗人么”?
“这不叫骗人,这叫善意的谎言。将来蛤蟆镜拿回去,城里的电焊工都会来买”。
什么电焊工来买,还不是谁给的钱多,你就卖给谁?
不过,能赚到钱,也不是坏事儿,撒点儿谎似乎也没什么。
黄天大很快说服了自己,觉得心理平衡了。
“驹子,那边道边上似乎有卖衣服的,这地方私人还能卖衣服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咱们都能卖蝲蛄,山野菜,人家就不能卖衣服啦?走,过去瞧瞧,有合适的就在那里买上两件”。
一个中年妇女跟前儿,地上铺着一块布,上面有一些衣服。
花花绿绿的,有几件式样挺新,林驹在家时,还没见到过。
在边上,还有几条喇叭裤。
两人挑了黑裤子,白衬衣,女人说话也听不太懂,改讲普通话,也是很不标准。
连说带比划,总算是讲明白价钱,一人一套,外加两双凉鞋,花了三十块钱成交。
南头是个县城,按照行政级别来讲,跟风城县同级。
七八个月之后,这里被划为经济特区。几十年后成了一线城市。
不过,现在这里的县城规模,也就比铜羊镇大上那么一点儿,还比不上风城县发达。
其实,不仅仅是南头县,这一带,包括羊州在内,都不能跟安东省相比。
作为工业大省,此时的安东省是全国最为发达的省份,只是在改开之后的几十年,安东逐渐落后,才被南方的经济大省甩在后面。
林驹往回走了十来米,突然想起一件事儿,又转回到了刚才那个妇女的摊子前。
“有蛤蟆镜么”?
妇女警惕地四下看了一圈儿。
“没有,这东西不让卖”。
林驹掏出十块钱,放在地上的衣服旁边。
“我知道你能买到,你给我弄一副,这十块钱就是你的”。
女人又四下看了一圈儿,似乎下定了决心。
“好,你等着”。
女人说着就进了一条小巷,不一会儿出来了。从怀里掏出一副蛤蟆镜。
“好,我买了”。
林驹接过蛤蟆镜,转身离去。
“驹子,你不是说才一块七八一副吗?花十块钱买,亏大了”。
“这个等着用,来,天大,你戴上,看看合不合适”?
“给我买的”?
“对,给你买的,明天你就戴上”。
“好啊,先给我戴,驹子,你真是讲究人儿”。
“那当然,你是哥哥,有好事儿当然要先轮到你啊”。
嘿嘿,黄天大,等到明天的时候,你就不认为我是讲究人儿了。那个时候,你不骂我就谢天谢地啦。
第二天早晨六点,两人就起来,换上昨天买的衣服,到餐厅简单吃了饭,回房间收拾了东西,就退房出来。
在旅店门口,林驹拿起了一个一米来长的棍子。
“戴上镜子,手里握着这根木棍儿,我牵着你走,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盲人命师”。
“什么?驹子,你是叫我假装瞎子,给人算命?咱不是来倒腾蛤蟆镜的么”?
“是来倒腾蛤蟆镜的。但是,那个水桂以前从来没见过面,蛤蟆镜又是水货,咱们就这样找上门去,他能相信咱们么”?
“目前的第一步,就是先取得水桂的信任,这就要靠你了”。
“靠我?我可是奔着你来的啊,全都指望你呢”。
“是指望我,但是你也得配合啊,走,一边走我一边告诉你怎么做”。
黄天大无奈地戴上蛤蟆镜,一手扶着棍子,由林驹牵着,装上了行走江湖给人算命的盲人。
林驹则给他讲到三里桥时候怎么办。
这一路上,黄天大心里把林驹骂了无数遍。
第73章 木棉花开
三里桥是一个生产大队,也是三里桥公社的所在地。
在村落的最东边,靠近山脚的地方,有一座新盖的房子。
这就是水桂家的房子。
水桂之所以能起了新屋,有两个原因。
一是他这两年赚着钱了,二是他的姐姐水木棉这两年偶尔会从香港回来。
水木棉是前些年偷偷跑到香港那边的,这里跟香港只隔了一条河,虽然也有守卫,但仍有一些人瞅准机会,悄悄地游过河去。
水木棉跑到那边之后,后来在那里嫁人,就在那里定居下来。
这两年,水木棉经常偷偷地运过来一些东西,交给自己的弟弟水桂在这边倒卖。
这些东西大多是一些小物件。
比如电子表、蛤蟆镜、喇叭裤、收音机、录音机,T恤衫等等。
因为主要是从香港过来的,这个时候在北方,T恤衫被叫做港衫。
水木棉这回又回来了,就住在自己的弟弟家里。
傍晚的时候,水桂回来了。
“阿姐,大队那里来了两个东北佬”。
因为做着地下生意,水桂对于街面上的动向一向敏感。他有自己的耳目,街面上来了什么陌生人,他第一时间就会知道。
“什么来路”?
水木棉倒是没着急。
她做地下生意已经很有经验,已经养成了遇事不慌的习惯。
“两个人年轻人,十七八的样子,其中一个是盲人,住在招待所里面,白天出来给人算命”。
“两个北方来的年轻人,到这里给人算命。你不觉得奇怪么”?
“阿姐,你是说他们冲着咱们来的”?
“那倒不至于,若是官方的人,不会从北方来,也不会这么年轻。他们有什么异常没有”?
“倒是没什么异常,就是给人算命,倒是算的挺准,连身上什么地方有痣和胎记,都能算出来”。
“要说异常,就是那个先生动不动就说一首歌谣”。
“什么歌谣”?
“一层水,两重土,山脚起新屋。三里桥外,木棉花开,财源滚滚来”。
水木棉站起来,在屋子徘徊了十来分钟。
“阿弟,这首歌谣似乎是在说咱们家啊”。
“是啊,阿姐,我也是这么琢磨的。一层水,就是咱们水家,两重土,‘桂’字中有两个土字。‘山脚起新屋’,就是咱们这处房子。”
“木棉花开,就是阿姐的名字。财运滚滚来,难到是说咱们发财的事儿”?
“你跟他们照面了没有”?
“没有。我觉得他们还是冲着咱们来的,是不是想要找咱们拿货?可他们也太年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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