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仕 (寂寞鸦片)

　　刘国红不想再上楼了，他怕再看到那扇被英子撞破的玻璃窗，这让他感到很揪心，案子没有头绪，却出了这样的事，他心情当然好不了，对几个部下交待了几句，就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乱逛起来。
　　曲龙市城区并不大，毕竟只是一个县级市，一个小时不到，刘国红就差不多横穿了整个城区，从城东走到了城西，城东是新城区，曲龙市的新市政府和大多数政府机关都在那里，高楼林立，道路宽敞，绿化环境也搞得很好，城西是老城区，高楼不多，大多数是那种老旧的老式楼房，道路也很狭窄，和城东仿佛是两个世界。
　　但论热闹程度，却是城西比城东要热闹些，尽管曲龙市政府一直鼓励市民搬迁到城东去，无论是城市规划还是城市建设方面的投入也都是向城东倾斜，但老百姓却似乎不卖账，他们不愿意离开城西，这里有他们熟悉的一切，而且城东的房价太贵，好多人也买不起，有不少人都留了下来。
　　前面的路口拉起了一条横幅，上面写着“留住我们的好市长---段昱！”，一群棉纺厂的职工正在发动过路的市民签名为段昱请愿，刘国红皱了皱眉头，对于纪检工作者而言，所谓的万民请愿并不能影响他们查案的态度，甚至会觉得有些可笑，现在又不是古代，古代有些官僚会搞些万民伞之类来博官声，现在搞这一套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不过现在刘国红倒是真想知道这个段昱到底有何魔力，能让这些棉纺厂的职工如此卖力地为他奔走请愿，就信步走了过去，那些棉纺厂的职工立刻热情地打招呼，“这位同志，过来签个名，帮段市长请愿……”。
　　刘国红接过棉纺厂职工递给来的宣传单看了看，那上面罗列了段昱的一些事迹，以及为了让棉纺厂起死回生所做的事情，这些事情刘国红在调查段昱的时候自然也有所了解，凭心而论，刘国红也认为段昱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能干事的年轻干部，但是对于一名纪检干部来说，能干事和不贪腐是不能画等号的，更不能成为干部不被查的护身符，之前刘国红查办过的贪官中不乏有政绩突出的官场新秀，最终也都只能黯然落马。
　　“你们这个也不能证明这位段市长没有贪污受贿啊，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们就怎么能断定这位段市长不是贪官呢？……”刘国红拿着宣传单不动声色地道。
　　“哟呵，我说你不是故意来找茬的吧，要是段市长都是贪官，这个世界上没好官了！……”棉纺厂职工都把段昱当成再生父母看待，一听刘国红这话都不乐意了，警惕地打量着他。
　　今天正好是罗尧带队在发传单，闻声也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刘国红几眼，有些怀疑地道：“你是干嘛的？你要愿意帮段市长签名请愿我们欢迎，要是想捣乱可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刘国红见犯了众怒也有些虚了，灵机一动道：“我是报社的记者，看你们在这里搞签名请愿所以过来了解一下，我要报道事实真相当然得了解清楚一点不是……”。
　　罗尧是个实心眼，也没想着要看刘国红的记者证，他正愁没有渠道帮段昱伸冤，闻言自是大喜过望，热情地抓住刘国红的手用力摇晃着激动道：“哎呀，记者同志啊，你来得太好了，你一定要好好写写我们段市长，让省里的领导知道我们段市长是被冤枉的，赶紧让段市长官复原职，我代表我们棉纺厂全体职工感谢你！……”。
　　刘国红暗暗好笑，他正好想深入调查段昱的情况，索性装记者装到底，像模像样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笔记本，还掏出一只录音笔，微笑道：“好啊，我们新闻记者的职责就是披露事情真相，维护老百姓的知情权，你好好给我讲讲这位段市长的事情吧……”。
　　罗尧一看刘国红这行头，越发不疑有他，招呼几个职工搬了两把塑料凳子过来，把刘国红拉到一旁坐下，就口沫横飞地讲起段昱如何帮助棉纺厂起死回生的详细经过。
　　在罗尧讲述的过程中，刘国红很少插话，只是不时地点点头，在笔记本上记上几笔，直到罗尧讲到棉纺厂要建新厂扩大生产规模，是段昱牵线引进一家香港投资公司注资，才使得棉纺厂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实现了增资扩厂时，刘国红就心里一动，过去他查办贪腐案时，很多贪官都是利用企业资产重组时介入获取利益的，就连忙打断罗尧的话道：“等等，罗厂长，你刚才说段市长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帮你们找来了一家香港投资公司注资是吧，那么请问这家香港投资公司叫什么名字？你见过他们的老板吗？……”。
　　罗尧也没想那么多，随口道：“那家香港投资公司叫香港国慧投资有限公司，这家公司只负责投资，并不参与我们厂具体的经营管理，所以我也没有见到他们的老板，都是段市长牵的线，签约的时候也只有他们委派的律师到场，签完合同钱就打过来了……”。
　　刘国红就眼睛一亮，几千万的投资，公司老板却连面都不露，只派律师到场，这家香港国慧投资公司一定有问题！看来突破口就在这里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代言人
　　刘国红既已找突破口，自无心再跟罗尧应付，敷衍了几句，就把笔记本一合道：“罗厂长，谢谢你提供的资料，我们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再见！……”，说完就兴匆匆地转身离开了。
　　罗尧有些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才想起应该问一下这位“刘记者”段昱的事迹何时可以见报，刘国红却已经跑远了。
　　刘国红回去以后立刻对这家香港国慧投资有限公司进行了调查，这一查问题就出来了，香港国慧投资有限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叫李慧娴，是一名年过五旬的老太太，再一查李慧娴和段昱的关系，居然是母子！
　　这下逮着大鱼了！刘国红兴奋地一拍大腿跳了起来，马上将这一情况向省纪委书记彭东林做了汇报，彭东林听了汇报后也十分高兴，指示刘国红继续深挖，一查到底！
　　再说自打段昱被抓以后，江子强自然是急得不得了，不过他也知道这件事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以他现在的级别掺合进去也是白搭，他能做的就是按照段昱之前对他的交代，想办法把黄贵仁这头老狐狸的尾巴给揪出来。
　　江子强知道仅靠自己单打独斗肯定不行，就把谢志坚之前的一帮老部下全给找出来了，谢志坚这帮老部下都是老公安了，破案个个都是好手，却全被黄贵仁排挤得去坐冷板凳了，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而江子强姿态也放得很低，左一个“老领导”，右一个“老前辈”地叫着，很快就让这帮老公安群情激昂地拍着胸脯答应跟他一起查黄贵仁的底。
　　老将出马，一个顶三，有这帮老公安出马，很快就把邻县的黑.社会格局摸清了，而当他们越了解其中的内幕就越感到吃惊，因为邻县的黑.社会几乎和香港五六十年代时期的情况非常相似，说是警匪一家一点不过分，黑恶势力每个月向警察交纳保护费，警察为黑恶势力充当保护伞，这已经不是个别现象，而是存在于整个邻县公安口，形成了一个畸形的系统。
　　事实上黄贵仁正是看了香港电影《雷洛传》后才产生了这样的“灵感”，他知道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贪腐，肯定会引起下属的不满，会有人举报他，只有想办法把整个邻县公安系统都拉下水，雨露均沾，让所有的下属都成为他的共犯，这样就没有人敢举报他了。
　　还别说黄贵仁这一套还真有效，让他在邻县公安系统树立了非常高的“威望”，培养了一大批“忠心耿耿”的手下，即便有些有正义感的警察也会完全被排除在系统之外，成为不受欢迎的“另类”。
　　同时这样做也为黄贵仁创造了很好的“政绩”，邻县的破案率在全省县级城市里一直名列前茅，因为整个邻县黑恶势力都在黄贵仁的控制之下，地盘由他划分，利益由他分配，就算有哪个不开眼的外来流窜犯在邻县犯了案，因为整个黑恶势力都成了黄贵仁的“耳目”，要破案自然是轻而易举了，实在有什么疑难案件破不了，黄贵仁发句话，各黑恶势力自然会推出“顶罪羊”出来主动认罪。
　　在黄贵仁的多年经营下，邻县公安系统和邻县的黑恶势力已经紧密地勾结在了一起，成为铁板一块，谁要查黄贵仁，就等于和整个邻县公安系统和邻县的黑恶势力作对，势必引起强烈反弹，你很难抓住黄贵仁贪腐的第一手证据，因为有这么多人愿意为他“打掩护”，所以这么多年来不是没有人举报过黄贵仁，但黄贵仁始终稳如泰山，不降反升，反而是那些举报他的人都倒了霉，不是成了“失踪人口”，就是被打击报复得“家破人亡”。
　　而且黄贵仁有一点做得很“聪明”，这也是他从《雷洛传》中获得的“灵感”，就是他自己从不碰“黑钱”，而是扶持起了一个系统外的“代言人”，所有的事都由这个“代言人”出面，所有的“黑金”分配也全都这个“代言人”负责，这样即便有事，他也可以推得干干净净。
　　黄贵仁扶持的这个“代言人”叫刘德贵，这是一个外表憨厚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中年人，对谁都笑咪咪的，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是连接整个邻县公安系统和黑恶势力的关键人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