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真不懂事啊……兔崽子。”
江爸把手扬了起来,但终究没落下去,其实江澈小时候经常挨揍,但是从他十六岁开始,老爸就再没有动过手。
他说,男孩子过了十六就是男人了,男人,不能习惯低着头挨打。
江妈没这个顾忌,泪眼婆娑的,上前狠狠宰江澈胳膊上掐了两把,“兔崽子,你气死我了。”
她是心疼钱,疼得简直要了命,但更心疼的,还是她的大孙子。
江澈一声没敢吭,也没敢躲。
好不容易,气氛缓和了些,江妈也止住了眼泪,江爸平复一下,开口道:
“这事爸就不跟你一起去了,去了难看。不过你要记好,内兜的线,到那边见到人才能拆,另外路上再热也不能把衣服脱下来。还有,你就穿着,心口这儿自然能感觉到钱,别老去看它,更不要傻乎乎去按着,知道了吗?尤其坐车的时候,要假装没这回事,要不招贼。”
这是在传授“江湖经验”了,江澈认真点了点头。
“多久能回来?”江爸改口问。
“年总能回家过吧?”江妈跟着问,心疼完钱,他们最心疼的终究还是儿子。
江澈想了想,具体情况他知道得不清楚,但是能推测,认购证肯定不是买完就能卖的,完了估计还得在那边呆一阵,看形势。
“时间怕是没准。我会想办法打电话的,你们别担心。”
江爸江妈听完,对视了一眼,心说也是,姑娘这回怕是要坐“小月子”,这种情况下,倘若对方家里能同意,江澈确实应该在旁好好伺候着——毕竟是他的过错,给人姑娘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
换位思考下,如果自己这边是女儿,江爸想,那非揍死那混小子不可。
正是出于这样质朴的心理,六千,他们也咬牙认了。
“应该的,那你自己在外面注意安全,别逞强,有事就打电话回来。”
江爸说完这一句后,在衣服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又掏出来一叠钱,这回全是零散的面额,两块、五块、十块的都有……
“这里是两百六十七块,你带身上用。”
江爸把钱递过来的时候,江澈真的几乎没勇气去接。
“给你就拿着,总不成你自己不吃不喝吧,再说还要坐车呢。”江爸把钱压在床边,接着道:“别都放一个口袋里,里里外外,上下口袋的,多分几处放,这样万一丢,也不会一下全丢了。”
这是一个朴实的父亲以他其实并不广阔的人生经验,对即将出门的儿子做的细碎叮咛,江澈前世今生,听过无数遍。
“我拿这些就够了。”江澈从那叠钱里抽了一半,大概一百多块,既然两块的零票子都拿出来了,家里的情况,他能料想。
但就是这样,他才更要去!
这个社会很实际,而且会越来越实际,钱,真的太重要了。这一次,他有机会奠定这个家永远的财富基础,一世的富足安稳。
江爸瞪了儿子一眼,“给你就拿着。”
“家里过年……”
“家里什么时候要你来帮着盘算了?你爸会连过年的钱都挣不出来?!真是瞎操心……我外头还有两百多块工钱没结呢,放心吧。”
“好了,赶紧起床吃饭,走,别误了车。”
江爸说完双手一撑膝盖,站起身来,拉了拉江妈的衣袖,夫妻俩一起离开房间。
但是走出门口前一刻,江爸站住了,转身看着江澈的眼睛道:
“是人都会犯错,但是吃一堑,长一智……澈儿你十八了,以后要懂事了。”
说完他转身。
江澈看着那个背影,宽厚的肩膀,如山的脊梁。
***
第八章 竟然滞销了
“那个工钱年前能结吗?要不这个年真的炒菜都放不起油了。今年过年厂里可发不起福利。”躲开江澈之后,江妈拉着江爸,有些“凄凉”地问道。
现在家里剩下的钱不超过二十块。
“回头我再去问问,放心吧,实在不行我趁年前另外再找点散活,去砖厂给人拉几天砖,总之一定把年给你过起来。”
江爸用一个男人的笃定安慰着妻子。
“要不……”江妈说,“要不能找到活的话,我也跟你去打几天零工吧。”
江爸错愕了一下:“厂里不上班了吗?”
江妈眉头一皱说:“都多久没正经活可干了,这不厂里刚发了通知,以后大家轮着上工,不上工的时候就不算工资。我看了看排班表,差不多一个星期才能轮到一天。照这样下去,厂子不黄,人也饿死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不过江爸没把忧虑表现出来,笑着道:“那你就安心在家歇几天,我去给你把钱变出来。”
江妈跟着笑了一下,然后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慌张道:
“对了,那咱们答应入股我那个外甥女婿办家具厂的钱,怎么办?六千块呢。唉哟,正好六千,可心疼死我了。”
六千块,就是江爸想撑也没法撑。
“还能怎么办?直说好了,就说咱们家现在没钱入股,就不一起干了。他们应该不缺这六千吧?”江爸无奈道。
“钱肯定是不缺,他们本来就说是看在亲戚的份上,为了帮扶咱们家一把,才带我们一起的。但我之前毕竟答应了,这回突然又说没钱投……就我那两个姐姐的脾气,心软架不住嘴巴毒,知道了肯定没好话。”
江妈嘀咕了两句,又咬牙骂了几声“兔崽子”,依然没能解气。
江妈娘家两个姐姐的女儿女婿较早涉足倒买倒卖,如今条件都不错,因而两家人对待妹妹一家,一直以来都有些居高临下,颐指气使。
关于这点,江妈在亲情笼罩下有自己的理解,但是江爸和江澈,其实都有感觉。
以她们一贯的优越感,像这回这种情况,一通在亲戚们之间的“不识好歹”,“烂泥扶不上墙”,“穷命”……肯定少不了。
江爸苦笑了一下,道:“终归没耽误他们生意就好,至于听几句闲话,也没办法,只能由着她们去了。”
江妈有些不甘说:“那你以后还得给人打零工啊?”
江爸面上轻松说:“那有什么,不也好几年了么。”
“要不我去说一下,你先去给他们帮工,以后再……”
“……不了。”江爸没有犹豫,直接拒绝了,他其实挺要强的。
“可是你那个布艺沙发的手艺,都已经特意去学来了,多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技多不压身。以前我自己没事学算盘的时候,不也没想过后来会当上村会计吗?在砖厂学会开拖拉机的时候,一样没想过能靠这个给人代工挣钱。手艺学了就在身上,总会有用处的。”
他说得很平淡,但是江妈其实知道,江澈如果在,一样也很清楚,江爸此刻应该挺灰心的,他其实一直都期待能做些什么,能有改变,只是隐藏住了,埋头默默努力。
这是一个少年时代就默默自学了珠算的人,是一个逮什么学什么的人,这一次,他甚至已经提前去学了家具手艺。
前世,那六千块钱后来等于被骗了,对于这个已经年过四十,想着最后拼一把的男人来说,这件事造成的打击其实很大。
而这一次,为了儿子的前途命运,他别无选择,只能默默承受。
……
背负着巨大的负罪感被爸妈送出门。
江澈也想过给爸妈留个纸条,坦白实情和目的,但是以他现在的身份,真那样做的话,爸妈只会再着急上火一次吧?没准还会以为他被骗,拼了命出来“抓”他。
于是纸条上的话,只能是安慰和暗示,请他们放心,相信,保重身体。
“总比被表姐夫骗去赌了好吧?而且这回只是暂时的……”走在离家的路上,江澈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走到巷子外,江澈意外地发现,身体一直不太好的爷爷正在巷口等着。
“早上看到你爸去取钱,问了两句,他不肯说……是出什么事了吧?爷爷这钱不多,你拿着。”
以一种不容推拒的姿态,老人将一把大概一百多块,零碎面额的钱塞到江澈手里。
然后不等他反应过来,抽着竹烟斗,转身就走。
江澈记起来前世的几年之后,自己千里赶来,重病在身的爷爷苦撑到最后一口气,看他一眼,才阖上眼睛。
……
九十年代初的盛海依然保留着部分民国时代的气息,对比后来的繁华和现代,这种状态的十里洋场,大概更多一份味道。
1992年1月22日,凌晨四点,疲惫不堪的江澈抵达盛海火车站。
此时他身上剩下的钱总计六千两百四十二块七毛。
这等于说,他能花销的钱,总共两百四十二块七毛,其中很可能还包括回去的车费——万一认购证见钱回头要很久的话。
此时天还没亮,江澈干脆抱着书包在火车站眯了一会儿,等到天亮,洗漱,然后喝了一碗豆浆,吃了两个馒头。
饭后他又找老板灌了一大瓶水,另外买了四个馒头,塞进书包里。
想象着模糊的记忆中,反映九十年代初股市疯狂的那些老照片上,近乎惨烈的排队场面,江澈做好了“死磕到底”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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