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姑娘冷静,”领班连忙把椅子拖过来,请秦允蓓坐下,安慰道,“您不满意,是我们服务不周,这样吧,这四个菜分文不收,好不好?您看几位等了这么久,肚子一定也饿了,先吃点饭填填肚子吧。”
说完,她冲包厢外路过的一位服务员叫道:“来三碗米饭,要快!”
三碗米饭转眼端到三人面前,有那四道惨不忍睹的菜做铺垫,眼前这碗里的简直就是山珍海味,三人瞬间把抱怨抛到一边,也顾不上形象,三下五除二,扒得一粒不剩,结果一个个被噎得大眼瞪小眼。领班又叫人上了两壶茶、一大盘花生米,三个人边喝边聊,人生、理想、爱情、江湖,无所不谈。
秦允蓓看领班笑眯眯地坐在一边,像一尊弥勒佛,便把茶壶朝她轻轻一推:“嗳,你别光看啊,也喝点嘛,花生米吃啊,不用客气。”
“嘿嘿,这个我没口福了,”领班说着抬手看了看表,柔声道,“时候不早了,各位先把单结一下吧。”
“我来结。”秦允蓓大咧咧地站起来,接过账单一看,傻眼了:“什么?个十百千……一万多?!”
领班云淡风轻地提醒道:“不要激动,有明细的。那四道菜我已经给你们免单了。”
三人一看账单明细,果然,独孤九剑、一指禅、四大皆空和玉女心经一共三百多都没算进去,接着往下看,秦允蓓马上发现了问题:“这包厢费怎么比那四道菜还贵?”
领班走到窗户边,指着暮色下的巍巍群山:“山景房,一小时两百,还给你们打了八折。”
“行行行,”秦允蓓继续逐项质疑,“那这六百五的服务费是怎么来的?”
领班见招拆招,游刃有余:“各位都去过理发店吧?应该知道导师、总监、店长剪头价格都不一样的吧?同理,我们这儿的服务员也都按级定价的,你们包厢前后安排了两名服务员,前一个是少林派七品行者,服务费五十,后一位是峨嵋派三品居士,二百五,再加上我这一品监院的三百五,一共正好六百五。”
“呃,听起来很正规的样子,那么这咨询费一千两又算什么?”
“作为监院,我的时间宝贵,回答问题当然要收费,每个二十,考虑到三位的消费已超过一万,所以现在你问的这些关于账单的问题,我就不另外收钱了。”
“嗯?好像我们捡了个大便宜呢。那这个又怎么解释?米饭九千块?!还说不是黑店?”
“话不要乱讲,我们米饭是明码标价的,你看菜单。”
“废话!这上面明明写的是米饭两块钱!”
“没错,米饭确实是两块钱……”
“啊哈!你终于承认了!”
“一粒。”
“……”
“我们这个是统一标准的碗,一碗米饭一千五百多粒,零头还给你们去掉了。两块钱一粒,三千块一碗,三碗就是九千。”
“一碗三千……你怎么不说一晚三千呢!夜总会头牌也没你贵啊!”
“你这就不讲理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爱惜粮食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尤其是在当今物质生活极大丰富的时代,倡导节约更是一种绿色环保的健康理念。米饭按粒算,正是要提醒你们农民伯伯种粮食的辛苦,杜绝不必要的浪费。”
“我……去!你们怎么不把茶水也按滴算啊?!”
“果然有悟性!我们就是这么算的,一滴一毛钱,很实惠了,两壶茶每壶算你一万滴,一共两千块。还有花生米,也是论粒卖的,十块一粒。”
“……你怎么不去卖大力丸呢?”
“好眼力啊,我以前就是卖大力丸的。我这人就是这样,干一行爱一行,做什么都是实打实的,这么算下来,你们一共消费了一万五千六百五,零头就算了,一万五吧。”
秦允蓓出离愤怒了:“你们怎么不去抢啊?直接把我们绑起来,拿光身上的钱不就完了,何必搞这么复杂?”
领班忽然瞪大了眼睛,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瞬间退去,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义正词严地抗议道:“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一品江湖堂堂名店,诚信为本,怎么会做那么卑鄙的事?我们从始至终都是高度尊重并且按照你们的意愿行事的,我们的饭、菜、茶水都是明码标价的,菜也都是你们自己点的,什么叫抢?”
金飞祚马上抓住一个漏洞:“不对!米饭可不是我们点的,是你主动提供的。”
领班用手紧紧抓住菜单放在胸口,似在宣誓,又似在抗议:“你这人太没良心了!作为顾客,你们是我们的上帝,试问,眼看上帝要饿死了,难道我置之不理?点三碗饭来挽救你们的生命,何错之有?再说了,点不点饭是我们的事,吃不吃的决定权还是在你们手中,难道刚才是我们强迫你们吃的吗?”
她说得好有道理,大义凛然的神情令三人不禁为自己刚才捧着饭碗狼吞虎咽的丑态感到无比羞愧,但郑能谅还有话说:“我们饿成那样,还不全是因为你们那几道菜根本没法吃?!这叫鱼目混珠、偷工减料,是赤裸裸的欺诈!”
领班冷笑一声:“麻烦你回忆清楚,刚才每一道菜上来的时候,我们的服务员是不是都解释过其含义?哪一道菜和名字不符了?什么叫鱼目混珠?难道‘独孤九剑’就真的给你上九把宝剑?你吞得下去吗?难道‘一指禅’就真的剁根手指给你?你敢吃吗?难道‘玉女心经’还要真的给你弄个玉女来?你想什么呢你?”
她停顿了几秒,给三人反驳的机会,但他们已被深深震撼,一个字也驳不出来了。她便开始心平气和地给他们讲道理:“至于菜量的问题,谁也没规定一盘蘑菇不得少于多少朵、一盘鸡爪不得少于多少根,我们一品江湖之所以叫“一品”,就是因为始终把品质放在第一位,求精而不求多,每一份食材都是精挑细选、万中无一的极品,论质量那都是一个顶一万个的,你觉得,这能用简单的数量堆砌来比较吗?怎么能说是偷工减料?何况,我们菜单上早就明明白白写着‘菜名仅供参考,请以实物为准’,何来欺诈之说?”
一番有理有据、声情并茂的辩白令三人哑口无言,虽然明知被坑了却不得不乖乖认栽,虽然乖乖认栽却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领班嘴角微翘:“钱不够没关系,你们两个男的可以洗碗拖地倒泔水,至于这姑娘嘛,长得还挺水灵的,还债就更容易了,嘿嘿,我们很人性化的……”
一听“人性化”,郑能谅就想起了西都大学的某些“狼教授”,不禁一个哆嗦,却见领班伸手就要去抓秦允蓓,急忙飞身上前,紧紧扣住了领班的手腕。刚碰上她的肌肤,他心中就咯噔一下,糟糕!盗格空间!
奇怪的是,他没有晕过去,也没看见海棠树。更奇怪的是,领班竟然轻轻一转腕,反抓住了他的右肘。他只觉胳膊一麻、一软,便不听使唤了。包厢外马上闪入一位左青龙右白虎的彪形大汉,一手一个抓起秦允蓓和金飞祚就走。
“救命!”秦允蓓拼命挣扎,哭喊声渐行渐远。
“放开她!”郑能谅惊叫一声,从黑暗中猛地坐起,却听见耳畔飘荡着《ScarboroughFair》凄美婉转的旋律,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了?”金飞祚的声音从左边传来。睡在床铺另一头的秦允蓓也把搁在枕边的随身听的音量调低了半圈,支起身来问道:“都放摇篮曲了,还睡不踏实呀?”
郑能谅一抹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呼!还好只是个噩梦。”
听他讲完这个梦,秦允蓓乐得在床上打起滚来:“哈哈哈哈!可别说,这种事他们真干得出来,幸好我们后来点的四个菜不是什么独孤九剑、四大皆空。哈哈哈!”
金飞祚悻悻道:“亏你笑得出来,我们吃的那四个菜也没便宜到哪里去啊,要不然的话,我们也不用在这破屋子里挤着睡了?”
原来之前在一品江湖他们重新点了四个家常菜,加上茶水、包厢费也花去近千元,大大超出了预算。吃完那顿饭,天色已晚,找遍了附近有模有样的旅馆,价位都在他们的承受能力之外,无奈之下只好挑了一家看上去还比较干净的民宅。房间挺宽敞,不过空荡荡,没有一件五百元以上的家具;床挺大,不过只有一张,枕头也只有一个;视野挺开阔,门前窗后一览无余,不过窗户上没几块完整的玻璃,大多是纸糊的,门上千疮百孔,风一来哐哐作响。一开始郑能谅还担心三个人合用一张床不太合适,但一看屋里根本没有沙发,地上也到处是鸡粪、老鼠屎和其它来历不明的污迹,便不再充君子。秦允蓓也觉得在这处处有陷阱的是非之地,三个人还是睡在一起比较安全,男女分两头,一人一床毯子,和衣而睡,也没什么不方便的。房东的数学知识和社会经验都相当丰富,一人过夜五十,三人一百五,不过两男一女要加一百隐私保密费,一共二百五,不还价。
“这也不能怨我,”秦允蓓把矛头转向郑能谅,“还不都是因为他,来之前非逼着我只带和他一样多的现金,死要面子活受罪,现在好了吧,一天用掉了两天的预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