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中霸主?”华泰崂做了最坏的设想。
“不,很漂亮。”阚戚智的脸扭成了苦瓜状。
华泰崂不解:“那你还失望什么?”
“为什么?”苦瓜脸喃喃自语,“为什么这么漂亮的女孩却是别人的女朋友?!”
楼道深处有人吼起《无地自容》,歌声愈走愈远,调也愈跑愈远。五条光棍相视无语,纷纷潜回自己的小天地,继续冬眠。
这百无聊赖的生活状态似乎不比军训时强多少,不过生活条件已有了明显改善,军训一结束,校方就对每一间新生宿舍进行了“现代化”改造,更新的更新——换掉了两端乌黑的日光灯管;升级的升级——将原来用牙签就能打开的门锁进化成了用曲别针才能打开的;还原的还原——让学生们把各自的行李领回宿舍并允许大家在床上挂帘子;美化的美化——给楼道两侧贴满励志标语,用廉价油漆把公寓楼粉刷一新,在四周花坛和空地里种上牵牛花和向日葵;甚至非常人性化地增配了电话机。分给309宿舍的是一台经过无数届学长代代相传的文物级电话机,宛如迟暮红颜,黯淡无光,遍体鳞伤。她目前的主人是一群喜新厌旧的家伙,将其遗弃在墙角,不闻不问,除非她自己主动发声。
“突突……突突……”
“电话。”霍九建全神贯注盯着光盘上的梦中情人。
“突突……突突……”
“电话。”阚戚智全神贯注盯着海报上的菱见百合子。
“突突……”
“话痨,快去接电话,美女找你呢。”谷二臻拾起一颗棋子,甩到华泰崂的床上。
华泰崂舒展双臂,咕哝了一句,翻个身继续做白日梦。
“突突……突突……”电话机不依不饶地呼唤着。
霍九建撩开帘子:“谅仔,说不定是你的天使妹妹。”
“她回老家去了,现在正在表姐婚礼上呢。”郑能谅面不改色地忽悠道,为了延续那个美丽的误解,早在军训结束之前,他就假装不经意地向舍友们透露过他“女朋友”孟楚怜在国庆期间的行程。
“那就是小智的笔友。”谷二臻分析道。
“不可能,她在新西兰,”阚戚智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又钻回被窝,“这号码是本地的。”
最后大家一致决定由离电话机最近的人来接,华泰崂的铺位离电话机最远,于是由他来测量。被摇醒的华泰崂揉着睡眼,从垫被下面抽出一卷皮尺,命令道:“Freeze!都处那儿别动。”
在他下令前,众人几乎同时飞身缩进各自铺位的墙角,像一群壁虎似的贴紧墙壁,姿势千奇百怪。华泰崂一丝不苟地测量了从每个人身体上最靠近电话的一个点到电话的直线距离。排除相对较远的几位,剩下最有争议的两人:阚戚智与谷二臻到电话的距离分别为344.3厘米和344.5厘米。
按理说,下铺的郑能谅和霍九建应该离话机更近一点,但阚戚智的床铺角上堆满了没有洗的外套和牛仔裤,导致他的脚无处躲藏,输给了郑能谅;谷二臻则完全是被自己的大屁股给连累了。
阚戚智觉得结果不存在争议:“科学就要讲究精确入微,哪怕只有0.1厘米也是差距,他更近。”
谷二臻却振振有词地向华泰崂提出了复核建议:“报告裁判大人!我屁股上的肉具有超乎常人的流动性,运动时的惯性也比别人的大,刚才测量前我的身体正好移动过,屁股上的肉在惯性作用下自然就产生了波动,而你测量的恰巧是振幅的最高点,所以是不准确的!我要求重新测量。”
“这算什么理由?”阚戚智一瞪眼,“你屁股上的肉也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晃到天上去也赖不掉。”
谷二臻嘿嘿一笑:“这你就不懂规则了,刚才裁判明明说了‘Freeze’,然后才测量的,我屁股上的肉既然还在晃动,怎么能算‘Freeze’呢?要测当然得测它静止时的,喏,现在静下来了,快测。”
华泰崂只好又测了一遍,形势瞬间逆转,谷二臻耷拉下来的屁股一下将距离改写成了346.8厘米,令阚戚智大跌眼镜:“有没有搞错?前后差两厘米?你屁股是充气的吗?!”
郑能谅笑着总结道:“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大屁股自然也收放自如。”
华泰崂朗声宣布:“经勘测,阚戚智距离电话最近,应该由他来接!”
在一帮光棍的瞎胡闹中,话机已经静默了五分钟,早就不用接了。不过它似乎很善解人意,不一会儿又响了起来。
阚戚智非常自觉地扑向听筒,粗声粗气道:“谁?!”紧接着又柔声道:“哦,您好,我就是呀,请问找我有……”
郑能谅与霍九建相视一笑,得出一致的推论:“是姑娘,还有邓丽君一样的嗓音。”
忽然阚戚智又原形毕露:“见鬼,是你们啊!我们都在寝室呢,有什么事快说!”
“哦……咱班的女生。”郑能谅与霍九建又心有灵犀地互做了个鬼脸。那边阚戚智对着话筒恩恩哦哦了一通后连说几个“没问题”就挂了机。
“什么没问题?”郑能谅问。
“咱班女生约我们明晚聚会。”
华泰崂严正申明:“三陪可不是我的强项。”
“偶也不是随便的人哦。”谷二臻冷不丁的阴阳怪气差点让众人的晚饭都吐出来。
阚戚智说:“不去可别后悔。”
“理由充分么?”华泰崂问。
“女生们说不用AA制,这场她们请。”
“其实我早就觉得有聚聚的必要了。”霍九建一跃下床,竟已穿戴整齐。
“明晚,明晚,矜持点。”阚戚智提醒道。
华泰崂也全无节操:“没错,这么有意义的活动今后一定要经常搞,年年搞,月月搞,天天搞,多多益善。”
众人情绪空前高涨,磨刀霍霍,将空虚和无聊暂时丢到一边,早早进入了吃喝的主题和饥渴的状态。
“她们所谓的吃喝,不会就是请我们吃闭门羹、喝西北风吧?”见惯了现实落差的郑能谅总是事先做最坏的设想,这样就不容易有太大的失望。
第八章
3
309宿舍倾巢出动,除了陪宋颖哲去看电影的冉冰鸾。五名男生趟过深沉的暮光,远远望见餐厅前东倒西歪地站了一群人,再近些便听见稀里哗啦的谈笑声,一想到马上能大饱口福了,笑容就横七竖八地爬满了他们的脸颊。
“瞧她们看见我那兴奋劲,唉!现在的女孩子就是不知道掩饰对偶像的迷恋。”阚戚智这时候也不忘自恋一把,故意挺起一个鸡胸。
两个团伙在夜幕中会师,天色渐暗,令女生们无法看见他们嘴角的贪婪,也令他们无法看清她们的容貌。这对双方来说都是好事,不过视力最好的霍九建就比较尴尬,一脸的心神不宁。
华泰崂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女生。”
众所周知,漂亮女生都是和国家领导人一样忙的。本来旅游英语专业九七班也有两名长得不错的姑娘,可这一夜,最漂亮的那位被几个广东籍新生约去蹦迪了,排名第二的与身为校园歌手的男友共进烛光晚餐探讨艺术人生,剩下的女生并列第三,全部有时间请男生们吃饭,非常有时间。
一个月前,班主任穆阳泉组织全班聚餐的时候,彼此都打过照面,才有了霍九建“九女一男女似男”的感慨。霍九建当时只记住了那两位姑娘的模样,结果此时一个也没有见到,不禁忧愤交加,心生退意,被郑能谅一把拽住:“稳住,友谊第一,不要太实用主义。”
霍九建强颜欢笑又扫了一眼众女生,低声道:“我们和她们的友谊,绝对地久天长。”
这一大帮只有友谊可谈的男女挤进向日葵学生活动中心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学生活动中心位于法学院教工食堂地底十米处,曾经是座地窖,也当过防空洞,与地面唯一的通道是一条黑色铸铁的螺旋楼梯,深藏不露,冬暖夏凉,倒也算个清幽僻静的好去处。整个学生活动中心占地近两千平米,楼梯旁是一个可以容纳上百人的圆形大厅,大厅南面有五道拱门,好似一只被拦腰斩断的巨大手套,直指幽暗的深处,穿过拱门,别有洞天,小径纵横交错,孔穴星落棋布,虽无始皇陵地宫之风水,却有地道战遗址之风采。
就在郑能谅入学的前一年,哲学系的几名毕业生找不到工作,便合伙从校方手里租了这块风水宝地来经营。从开始研究哲学的那天起,他们就都认定自己天生是当哲学大师的料,可惜当今天下暂时没有哲学大师的位置空缺,说明他们生不逢时。生不逢时的人一般只有三条路可以选,一是生无可恋一死了之;二是穷困潦倒郁郁而终;三是另起炉灶快乐生活。这几位都不信奉加缪,没有自我了断的勇气,也不想过苦日子,于是决定边谋生边等待横空出世的机会。
“哲学大师”们刚接手的时候,学生活动中心已沦落得和纳粹集中营的毒气室差不多,阴暗潮湿,空气混浊,胡乱摆着几张乒乓球台和一些桌椅,没有窗户。其实窗户是有的,不过被爬山虎堵死了。他们便请裘比轼出马,动了动他的嘴皮子和关系网,马上争取来丰富的资金和优厚的照顾。作为报答,裘比轼每个月可抽取活动中心营业额的十分之一,皆大欢喜。有了赞助和靠山,“哲学大师”们底气十足,大刀阔斧,将学生活动中心粉刷一新,招募了五六名清纯可人的女同学当兼职服务员,并用隔音板和小门把一个个孔穴改造成温馨的小包厢,每间配上一两张沙发、一台大电视和一部影碟机。在那个电脑尚未普及、娱乐场所屈指可数的校园里,这无疑成了学生们最青睐的休闲场所,一时门庭若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