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后来找到这个孩子么?”李晗追问。
“天下之大,上哪儿去找啊。”徐懋之叹了口气,“再说我和前妻还有一个孩子,后来我们复婚了,前年她因病去世了,也是个命苦的人。”
看来从徐懋之这里挖不到什么线索了,文讷冲卢振宇递了个眼色正准备告辞,忽然卢振宇说:“徐老师,我想看看您家的相册可以么,就是九十年代您风华正茂时候的照片。”
“我风华正茂的岁数在八十年代。”徐懋之笑了,“相册有,好几大本呢,我拿给你看。”
徐懋之那个年代的文化局干部,几乎全都是摄影爱好者,可以合法的用单位的相机和胶卷练手,那时候没有数码相机,全都是用胶卷的,耗材极贵,不是单位供应,普通人能玩到家破人亡,老徐就是个摄影家,他家的相册很多,大都是拍摄的本县风土人情,家里人的合影倒是不多。
看完了相册,卢振宇又提出一个古怪的问题:“您认识张雪么?”
“不认识。”徐懋之摇摇头,“干什么的,哪个单位的?”
……
徐家就坐落在那个拆迁村的原址,上午还是阳光灿烂,这会儿却愁云惨淡,小区中心花坛旁晒太阳的老人们消失无踪,调查小组的成员们从徐懋之家出来,行色匆匆,满面疑云。
李晗说:“卢振宇,你要求看徐懋之家的相册,肯定有原因吧。”
卢振宇道:“你没注意到,年轻的徐懋之长相很英俊么,如果换一个发型,再换身衣服,不是很像鹿晗么?”
八十年代时期的徐懋之只有二十多岁,唇红齿白,是县剧团的小生,偏分头大鬓角,穿着一身灰色涤纶西装,里面是灰色高领毛衣,别说扮演小生了,就是反串个旦角都没问题。
“对啊,真的很像。”李晗恍然大悟之余有些汗颜,得亏自己是警察,还没记者的脑洞大,这么推理出来,杀死凯利夫妇的就是被张雪拐走的徐懋之和齐雨欣的儿子!
文讷接着说:“他们的儿子杀了凯利夫妇作为复仇的第一步,那么下面会做什么呢?”
“会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李晗这回举一反三了,“还要继续复仇,把拐卖自己的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不,是杀掉复仇,就像杀死凯利夫妇那样。”卢振宇说。
“那得尽快找到张雪!”李晗急道。
……
找张雪是个技术活,按照推理,张雪应该是个专业人贩子,这种人反侦察经验很充足,即便通缉令贴满全国都抓不到他们,覆盖每一个角落的监控和各种高科技手段对这些低层次的犯罪分子好像失去了作用,他们不用微信和支付宝,不用银行卡,不用真实的身份证买高铁票和飞机票住宾馆,就像基地组织的人几乎不用手机一样。
即便按照老一代公安的古典做法,逢年过节在嫌疑人家外面蹲坑,以及监听家属电话之类,也对张雪无效,这人无牵无挂,没有亲人,滑不留手,相当难抓。
这个案子对于安总队来说,只是他关注的无数案件中的一个,绝对算不上迫在眉睫的那一类,能在不耗费精力资源的情况下破了最好,不破也没有什么压力,这案子是已经判决的铁案,导致他继续关心的理由仅仅是做人的良知。
没了安总队的大力支持,李晗就像失去了法力的精灵,只能跟着卢振宇他们混了。
卢振宇有他自己的情报来源和调查方式,他曾经帮江北警方破过张金凤案,和刑警二大队关系尤其好,信息可以共享,一个语音微信发过去,不大工夫薛老实就回复了,说你问人贩子的事儿啊,这个得找打拐办,我们破的都是杀人抢劫这种案子,上回那案子就是打草搂兔子,顺带着办的,等等,你说张雪?
无巧不成书,上回刑警诱捕了一名绰号三大爷的人贩子,他就是跟张雪混的,只不过张雪这名字现在没人叫了,都叫她“雪姨”。
有门!卢振宇不再发语音,一个电话打过去,和薛老实通了十分钟电话,得知一些情况,这个雪姨非常狡猾,三大爷被捕后就立刻弃用了手机号,几个经常落脚的旅社也再不踏足,警方要抓的人实在太多,暂时还排不上她的号。
文讷想了想说:“我有一个想法,你们还记得小雨涵是怎么从近江流落到江北的吧,是有人捡到她,卖给了丐帮,我认为这些江湖人士之间都是有些一定联系的,警方查不到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就是公开的秘密。”
李晗说:“没错,这也是警方使用线人的原因,江湖人士有他们自己的圈子,外人很难融进去,一些老刑警喜欢打扮的像个社会人,甚至比社会人还要有社会味儿,也是为了能融入这个圈子,方便破案,我说完了,小文你继续。”
文讷说:“我猜想,丐帮和很多人贩子之间有联系,起码能提供一些线索,我爸爸就是丐帮五袋长老,兴许能帮上忙。”
李晗说:“我记得江北搞了一次规模很大的集中整顿,把丐帮之类乱七八糟的人都清理走了,你上哪儿去找他们?”
文讷笑笑说:“没有哪个城市能彻底清理掉乞讨者,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风声一过,他们就回来了。”
……
还是原来的城中出租村,还是原来的小楼,只不过旧貌换新颜,乱搭乱建的窝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新修的水泥路和统一的门头,但是换汤不换药,居住的还是原来那帮人。
骆帮主依然坐镇江北,他这个人天生劳碌命,不能在家乡久待,待久了老乡们也会说闲话,老骆驼丢不起这个人,所以和文讷说的一样,风声一过就杀回来了,但是丐帮也与时俱进,原来那帮歪瓜裂枣影响市容的团队不能再用,现在的人马是年轻小两口带着孩子,自称孩子得了绝症需要救助,各种病历化验单样样俱全,连孩子的三好学生证和练字作业本都有,这样的乞讨人员不但不影响市容市貌,还能增加城市里人和人之间的温暖,唤醒社会大爱哩。
一辆五菱之光停在路边用白油漆画的停车线内,楼上客厅,北泰晚报的记者卢振宇带着文讷和李晗,与骆帮主相对而坐。
对于一手导致了丐帮灭顶之灾的仇人,骆帮主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恨意,反而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他听了卢振宇的来意,沉吟一下道:“俺们丐帮,自老祖宗那一辈传下来,教的都是仁义礼智信……”
李晗冷哼了一声,对骆帮主的自吹自擂很不感冒。
骆帮主看了李晗一眼,笑道:“这位警官,想必是没听说过武训吧?”
李晗很惊讶,骆帮主眼睛真毒,自己穿便服他都能看出警察身份来,这些江湖人士真不是白给的,武训是谁她当然不清楚,但这个场合不能露怯。
文讷接口道:“武训,山东堂邑县人,生于道光年间,死于光绪末年,被人称为乞圣,他行乞是为了办学,让穷孩子上得起学,皇帝曾御赐黄马褂给他,一直到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人们都在纪念武训,我都知道,晗姐姐当然也知道。”
骆帮主见好就收,道:“我们要饭的,也是有底线的,贩卖人口这种事从来不做,什么人贩子之类的,我见了就扭送公安机关没二话,怎么可能认识这种人。”
第一百零七章 霸道总裁上错床
这话说的假大空,卢振宇和文讷听了不禁莞尔,李晗听了撇嘴,但是这话骆帮主却不得不说,对此大家也非常理解,行走在社会边缘的人,遇上官面上的人,可不就得这么说话。
卢振宇一抱拳道:“骆帮主的高义,我们自然都是知道的,遇上犯罪分子那是坚决和他们作斗争的,我们也是坚信不疑的,但是骆帮主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少不得听说过一些道上的事情,我师父说了,中原一带大事小情,骆帮主就是活字典,问他准没错,所以才来请教,还望您老稍微点拨一二。”
骆帮主被卢振宇恭维的很舒坦,说道:“干我们这一行,三教九流也接触了不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混口饭吃嘛,都得打交道,不过人贩子是真的不认识,业务上没有交集啊,那干的是伤天害理的事儿,要断子绝孙的。”
“骆帮主,人命关天,您要是想起来什么人,什么线索,麻烦您告诉我们一声。”文讷知道带着李晗是问出不出话来了,说了这么一句,卢振宇会意站起来说:“那我们就等您老的好消息了。”
骆帮主也不含糊,嘴里说着:“就走啦?再坐会儿呗,中午一起吃个饭?”却又起身送客,一边下楼一边敷衍:“行,这事儿我记下了,帮你们打听打听,只要探听到任何消息,马上一个电话过去,妮子,你爸爸身体还好么,有日子没见他了,怪想的,让他没事来找我喝酒啊。”
“您老想我爸,可以自己找他去啊,又不是不认识路。”文讷嘻嘻揶揄道,弄得骆帮主有些下不了台,笑道:“这不是身份有差距嘛,我一个要饭的,哪能高攀大记者。”
这次拜访无功而返,但李晗觉得骆帮主很可疑,他何止是认识人贩子,他自己就是人贩子的头儿,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不能立刻抓他法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