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未来路 (万木春)

譬如附近有一家有3200员职工的纺织厂，原来是国有企业，1998年改制时把股权搞的一塌糊涂，以致于现在无法厘清权利责任。火车站改造项目总投资才8亿元，纺织厂领导和3200名职工却向市政府索要30亿元的拆迁安置费。彼时，内有过高的拆迁成本，外有前任河东省省长的阻遏，火车站改造方案遂一拖再拖，渐渐成为盘阳市市容市貌的伤疤。
这家纺织厂的效益极差，2004年就亏损到准备破产，2005年后之所以继续亏损运营，就是指望从盘阳市政府勒索30亿拆迁费。可惜，市政府没有那么钱，只能拉锯战僵持。直至2008年金融危机袭来，国家宣布启动大规模铁路建设，一个客运站点，三个货运站点，全都挪到了老城区之外。市民们醒悟盘阳火车站地理位置不再至关重要了，拆迁难度才随之大幅度降低；不久，亏损积累到欠债11.5亿的纺织厂破产倒闭，火车站改造方案这才重新启动。
不过盘阳火车站改造进度再快，也得2010年才能见到成果。
此时此刻，盘阳火车站仍然是无法匹配河东省第一经济大市的污点。
秋亦可、东勤勤、邓裕等毕业生沿着狭隘阴暗通道走出火车站，迎面看见破旧却干净整齐火车站广场及周边建筑，不适感才稍稍散去。盘阳市基础建设较差，但秩序却并不像互联网舆论所说的那样脏乱差且遍地坑蒙拐骗偷。
这是众毕业生对盘阳市的初印象。
其实，毕业生们如果早来两年，他们或许也将狂骂盘阳火车站的乱象。
盘阳火车站现在的糟糕基建搭配良好秩序，是宋宁星高举“反腐打黑”旗帜严厉整顿公安局的结果。盘阳火车站良好秩序的背后，是盘阳市一片“官愤官怨”：原公安局局长进监狱；董和平等副局调离它地；违纪不作为的官僚或罢黜、或降职……
中学期间，姬素素没有来过盘阳市几趟；大学期间，姬素素只回家了一趟，走的还是象山机场那一条路。无论四年之前，还是四年之后，姬素素都对家乡盘阳市非常陌生。姬素素正踌躇是否招一辆出租车前往目的地，旁边突然传来一道陌生的女声：“你们去春秋搜索吧？”
第225 这才像盘阳市
循声望去，是一名温文尔雅女孩。
她身穿刺绣荷叶边短袖连衣裙，左臂挽蝴蝶结手提包。
姬素素对盘阳火车站的印象还停留在坑蒙拐骗偷的往日，下意识有所提防，仅简单嗯了一声。女孩觉察到姬素素的警戒，却继续热心肠告知：“右边有客运站，路直通春秋大厦，其中105路最近。”
姬素素客气道谢：“谢谢。”
女孩微笑点头，然后走远。
姬素素和同学好友商量一番，觉得公交车比出租车安全，寻路走向客运站找到105路公交车。登上车，姬素素迎面看见刚才的女孩，或许觉得误会了女孩的好意而有些不好意思，姬素素主动问话女孩：“你也去春秋大厦？”
女孩从蝴蝶结手提包摸出一张员工卡，向姬素素展示：“我在春秋搜索实习。”
姬素素瞄了一眼员工卡：戚丽蕊，实习员工，春秋搜索人事关系部。
姬素素笑说：“原来是同事。话说，你怎么知道我们去春秋搜索？”
戚丽蕊：“猜的。”
姬素素没听懂：“猜的？”
戚丽蕊：“你们携带的笔记本背包，带有咱们春秋搜索内部特制的logo。”
姬素素恍然大悟，继而又疑惑：“别人也能仿制吧？”
戚丽蕊：“是啊，所有我说我猜的。礼多人不怪嘛，你们如果去春秋搜索，我或许能帮小忙，免得你们被垃圾出租车欺生绕圈子；你们如果不去春秋搜索，我也就多说一句话。”
姬素素：“谢谢你啊。”
戚丽蕊：“应该的，我们人事关系部就是为你们服务的。”
彼此年龄相仿，又是同公司不同部门的同事，姬素素话不知不觉间多了起来：“你也是应届生吧？”
戚丽蕊：“对。我7月份刚入职的，你呢？”
姬素素实话实说：“去年12月签的入职合同。”
戚丽蕊讶然惊奇，环视姬素素等人：“你们是c9毕业的？”
c9是涵盖燕京大学、清华大学、浙江大学等学校在内的九校联盟。当此时，九校联盟尚未正式启动，但是九所学校固定举办了六届一流大学建设系列研讨会，业已形成一定舆论，春秋搜索招聘应届生时遂也予以一定的资源优待。
姬素素摇头否认：“不是。”
戚丽蕊表示疑惑：“不是么？据我所知，春秋搜索人事关系部的不成文潜规则，c9的2009届毕业生才能在2008年12月之前签订正式的入职合同。”
姬素素不懂春秋搜索的制度：“我不太懂这些。”
戚丽蕊有点儿穷追不舍：“你们是哪所学校的？”
姬素素实话实说，依次介绍自己的同学好友：“她、她、她、他，来自我们燕京航空航天大学；他、他来自燕京邮电大学；她来自燕京科技大学；他来自燕京林业大学。”
戚丽蕊啧啧惊叹：“都是燕京来的啊。”
姬素素呵呵笑了笑。
戚丽蕊好奇追问：“你们都是搞技术的？”
姬素素：“嗯。”
戚丽蕊：“女生搞技术的很少呢。”
姬素素对戚丽蕊的惊讶见怪不怪：“法律又没有规定女人不能学计算机。”
戚丽蕊：“是没有多少女生肯接受没日没夜敲代码的枯燥生活。”
说到这里，戚丽蕊竖起拇指夸赞姬素素：“所以，我特别佩服你们。高中三年级时，我一度也想报考计算机专业，春节寒假还试着学c语言。结果，这声明那定义，这变量那指针，一会儿就把我搞晕了。”
姬素素不认同戚丽蕊的说法：“其实，计算机很简单的。理清之间的逻辑，莫说也是换汤不换药。计算机的世界，可比复杂的人际关系单纯多了。”
戚丽蕊不理解姬素素的感慨，笑说：“我只知道你们技术部门的工资高。”
东勤勤插话吐槽：“高个屁，我们的基本工资才3250元。”
戚丽蕊：“春秋的高福利，不是应届生待遇高，而是技术部门的工资提高速度快。我高中的英语老师，她一个姓宫的表弟，绿通大学毕业的，2004年去春秋网络，后来又转到春秋搜索。听我英语老师说，她表弟当年转正之后，也就是咱们现在所说的2级员工，基本工资才1952元。”
东勤勤：“还不到2000啊？”
戚丽蕊：“2004年物价低啊。”
东勤勤：“也对。”
戚丽蕊：“你猜我英语老师的表弟，现在多少薪水？”
东勤勤：“多少？”
戚丽蕊竖起两根手指：“年薪21万。”
东勤勤：“熬了五年的老员工，也不多啊。”
戚丽蕊无语：“好吧，你们眼界高。像我这样垃圾二本出来的学生，这辈子能够拿到21万基本年薪，就知足了。”
东勤勤有些不好意思，反过来夸奖戚丽蕊：“你们人事部也挺好啊，我们想升职、想升级别，全靠你们裁决。”
戚丽蕊：“得了吧，人事关系部是春秋集团最苦、最累、最没有前途的部门。”
东勤勤：“怎么可能。”
戚丽蕊露出苦脸：“怎么不可能！别家的公司，行政人事及人力资源部门大概是一回事，咱们春秋却把它们拆分成性质截然不同的部门。行政部，小而精，号曰春秋集团的小官府，工作量小，权力重；人力资源部，负责员工的培训、评级、调遣，工作量大，职权也重；我们人事关系部呢，负责的是员工背景调查、工资核算、劳务关系，平时做做工资表、跑跑社保、管管档案资料，纯粹就是跑腿打杂的。”
这是戚丽蕊的心里话。
2007年与2008年之交，宋宁星的反腐打黑行动把盘阳市官场搞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包括董惜在内的官二代、商二代，纷纷退出安云眉组织的小姐妹会。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随着小姐妹运转不灵，戚丽蕊这样的掮客，存在价值也大幅度降低。
与此同时，戚丽蕊的炒股崛起之路也出现了危机。阿里巴巴赴香江上市之初，戚丽蕊自以为捡便宜，均价30港元买了30000股；未几，又抄底心理补到了50000股。怎想，阿里巴巴的股票与腾讯的股票完全是两个概念，即使艰难熬过了经济危机，阿里巴巴的股价才勉强恢复到22.5港元。如果以22.5港元现价解套，戚丽蕊足足亏损了37.5万港元。
戚丽蕊并不害怕37.5万港元的亏损，腾讯股票的收益完全可以弥补阿里巴巴股票的损失。
但是，持股阿里巴巴的失败，令戚丽蕊意识到炒股是一项风险极高的投资，2007年的万股皆赢和腾讯股价稳定走高只是特例之中的特例。见证了华国股市的暴跌，见证了金融危机海啸般冲击，见证了春秋搜索市值由300亿美元到100亿美元再到400亿美元剧烈起伏，戚丽蕊渐渐对股市有了畏惧之心。
戚丽蕊不敢再把人生希望寄托在股市。
拿到河东工业大学的毕业证，戚丽蕊走通闺蜜好友白果的关系，在春秋搜索谋了一份职。然而，白果受魏东生影响，公私之间分的非常清楚，只肯把戚丽蕊分到她不易犯错的、她所能肩负的、犯错之后不会带给春秋集团太多损失的人事关系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