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未来路 (万木春)

不同的心情，不同的景色。
徐巧一颗平淡的心，望见绿树葱葱的小村落，不由得想起她的苏北家乡，虽然风景有所不同，却是同样宁静温馨呢。于艺心情焦躁郁闷，回到了家乡回到了熟悉的土地，却从心底讨厌这一切。
大巴车行到盘阳市经济开发区核心，迎目一片钢铁机械丛林，到处都是工地，到处都是工程车，有修路的，有挖渠的，有盖楼的。于艺没有心情欣赏工业之美，按部就班来到宿舍区，走流程分配宿舍，意外发现她和徐巧分配在同一间宿舍。宿舍非常简陋，一间房屋，上下两层的铁架床并齐放两张，铁架床对面是切为四份的长条木桌。非常简单的四人间，好在都配了网线，且网速挺不错的，令这工厂孤岛生活显得不是那么寂寞。购置被褥毛巾牙刷，洗涮褪去疲惫，派遣来的小职员们或主动或被动适应盘阳市新生活。
上班第一天，于艺突然被厂长召见。
厂长和蔼可亲招待于艺：“你是盘阳市人，回到家乡感觉如何？”
于艺心中非常不满意工厂生活，嘴里却违心说着套话：“挺好的。”
厂长：“你是盘阳市天中县人，天中县毗邻盘阳市；你又在盘阳市一高读书，盘阳市一高属于象山区，应该非常熟悉象山区的生活习俗吧？”
于艺回答说：“还行。”
厂长：“是这样的，公司有一项重要工作交给你。”
于艺立刻颇有军人范儿自信回答：“保证完成任务。”
这就是于艺的性格。
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
生活视角来说，于艺讨厌工厂的枯燥无趣生活，也不甘心留在祝为科技；工作视角来说，既然拿了工资，于艺就会尽心尽力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于艺就是这样，抱怨这不好那不好，却又会尽职尽责做好自己的工作。
厂长侃侃而谈：“咱们祝为发展速度非常快，2004年全年营业收入10亿元，利润1000万元；2005年第一季度营业收入就高达15亿元，利润也提高到了1950万元。祝为之所以能够爆炸般发展，背后是智宇和春秋雄厚的资金支持和技术支持。以mp3播放器为例，智宇科技虽然停止了mp3播放器业务，智宇集成电路设计对外供应音频解码芯片时，却明言优先考虑与祝为合作的伙伴商。mp3播放器顾客为了优先得到智宇的音频解码芯片，常常争着与祝为签署代工协议，导致我们的mp3播放器产线非但没有受到智宇科技停止mp3播放器业务的冲击，反而长期处于供不应求状态。”
于艺懂。
于艺之前在客机上吐槽祝为公司为智宇打工，就是因为祝为公司业务拓展严重依赖智宇的技术支持。祝为公司凭借智宇科技的订单守住基本盘，又凭借智宇集成电路设计的芯片产量控制，才能压制其它mp3播放器制造商，进而今年与富士康等老牌代工厂争夺手机制造订单。
厂长继续说：“祝为公司的股权非常复杂，外人很难从股权比例看出来究竟谁在掌权祝为公司。实际运营中，你我其实都明白，祝为公司是春秋、智宇的衍生品，如果不是魏东生魏先生的决策，祝为公司绝不可能在盘阳市投入巨资。”
于艺回答说：“祝为公司是魏家的，这已经不是秘密。我们私下里，都喊魏先生大boss。”
厂长颔首，继续说：“具体到祝为公司，除了魏先生，魏东生的母亲祝女士，她的地位也非常关键。你要知道，祝为之所以是祝为，就是因为祝女士姓祝。”
第132 镁光灯下的高考
虽然江湖谣传魏东生是某某的私生子，可是这些言论并不影响魏妈的地位。
无论在这里工作一段时间的厂长，还是初来乍到的于艺，都非常清楚魏妈的重要性。
厂长强调祝为姓祝是一句正确的废话。
就在于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厂长才道出原委：“是这样的。祝女士受限于历史环境，她能听懂普通话，却说不利索，时不时不受控制地冒出乡间俚语。公司考虑你盘阳市人，自幼听惯了盘阳市地方话，又在学校和广羊学会了普通话交流，所以想把你派到祝女士身边做她的助理，帮她熟悉普通话和英语交流，帮她熟悉电子厂运营流程，帮她理解何为手机、何为互联网。”
于艺的眼睛猛地一亮。
外界综评春秋系列公司，“助理高管”是绕不过去的词汇。
市值85亿美元春秋网络的实际负责人，被誉为华国网络游戏女皇的常明霞，便起自于魏东生的助理团。不仅常明霞，雷家飞、叶友航、孙明学以及更多高管，无数飞速崛起如雷贯耳的名字，很多都出自魏东生的助理团。江湖传说，去助理团工作是魏东生的近距离考察，若能有幸通过魏东生的考察，若能有幸得到魏东生的认可，此人必能一飞冲天。
各公司极具潜力的青年俊杰，才有希望被推荐到魏东生助理团。
魏妈虽然声名不显，可她毕竟是魏东生的母亲。如果得到魏妈的认可，或者被魏妈重用，或者被魏妈推荐给魏东生，无论哪种结果，肯定都是于艺无法想象的机缘。
于艺讨厌工厂的枯燥生活，而非讨厌祝为这家公司。
到魏妈身边工作，显然是一条终南捷径。
于艺心脏噗通噗通跳动：“公司为什么选我？”
厂长解释说：“其一，是刚才已经说过的地方话和生活习惯问题。其二呢，由于时代背景和地理因素，祝女士文化底蕴较差，中学都没有毕业，好多常用字都会说不会写。不过，就像我们祝为公司宣扬的理念，‘学校只是，而学习是一辈子的事情’，祝女士意识到知识的重要性，近来拼命补课，学习英语，学习互联网，学习手机制造。我有翻过你的简历和履历，你大学读的电子信息工程，英语水平也非常高，考过了托福和英语八级，足可完美胜任祝女士的引路人。”
涉及到前途问题，于艺陡然非常理智：“我的英语是考试考出来的，实际运用水平非常差。前些月，我被临时调遣协助采购部门与日本厂商协商供货量，结果他们听不懂我的结巴英语，我也听不懂他们的日式英语。最后，靠着春秋搜索自带的机器翻译选词，我在word文档敲下不伦不类中式英语句子，才勉强完成了那次交流。以我的条件，轮不到这种天赐良机。”
厂长笑说：“并不是你想象的天赐良机。去祝女士那里做助理，是一次难得的机遇，也是一次严峻的挑战。这里只有你我两人，我就说些放肆的话。工厂里，祝女士的名声其实很不好，大家背后都骂她‘祝扒皮’。祝女士盯人盯的很紧，在她身边工作，她绝不让你轻松一刻。在祝女士身边就得连轴干活，喝水时间长了，就有可能被她骂偷懒。言而总之，在祝女士手下干活很不容易，你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祝女士的心态吧，有点儿像刚买田的初代地主或刚开始做生意的小资本家，待人苛刻，更待己苛刻。”
“去年十一月，祝女士初次深度介入工厂的运营，你猜怎么着？儿子是福布斯排行榜前三十名的超级富翁，祝女士本身也有春秋网络1%股权，这样的身家数十亿的富翁，竟然跑到流水线工作！”
“而且，祝女士不是在作秀，祝女士在流水线和一群普工做同样的，不但足足干满三个月，而且学会了学通了学精了。三个月时间，祝女士由一名对电子产品装配一窍不通的新人，快速成为全长效率最高的一批优秀员工。再然后，祝女士就开骂了，说一群二十来岁小伙小姑娘，工作半年一年了，效率还不如她这位四十多岁农村妇女，都把祝为当成慈善堂了吗！”
“祝女士总是以自己为标准苛刻要求员工，她能够做到的，你必须做到。祝女士工作十个小时，你敢工作九小时，她就骂你偷懒；祝女士能学会的技能，你没有及时掌握，她就骂你在公司混日子。在你之前，已经有两名助理被祝女士骂跑，其中一名刚结婚的小姑娘，委屈的从办公室一路哭到宿舍，哭哭啼啼说从来没见过这样欺负人的，当晚就要裸辞。”
于艺恍然大悟。
难怪近距离接触魏妈和魏东生的终南捷径，留给了她这位初来乍到的新人。
于艺斟酌一番利弊，觉得魏妈再可怕也不能放过这次鲤鱼跃龙门的机会，当即答应：“我愿意试试。”
厂长满意于艺的回答，复又嘱咐说：“这份工作极具挑战性，你要做好被祝女士指着鼻子骂哭的心理准备。”
于艺放松神情，让自己的形象更自信，从容说：“我理解祝女士的待己苛刻、待人苛刻。我到县城读初中时，我爸妈在学校门口承包了早点摊子，由于生意好，聘请了几名帮手。和祝女士一样，我爸妈那会儿也对帮手很苛刻，总觉得她们的工作配不上她们的月薪。待三五年之后，我爸妈见惯了帮手的‘懒散’，习惯了帮手的‘懒散’，明白再苛刻也无法提高工作效率，就不再苛刻了。我想，祝女士应该是还没有习惯身份转变，当了老板，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利益，忘了从员工角度分析问题，所以才一面拼命努力提高自己，一面以苛刻标准要求员工。我曾亲身经历过我爸妈的转变，能够理解祝女士的心态，也有自信为她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