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对方辩手的理论,这种赚辛苦钱的黄牛就该不犯法了,因为他们完全是在尊重市场、出卖自己的辛苦劳力啊——但国家依然认为这种黄牛是犯法的,也认为‘仗着自己用同样多的时间去赚更多的钱然后买人排队’的人也是不道德的,请问对方辩友又如何解释?
如果解释不了这个问题,岂不是恰恰证明了我方观点:对于行政制约导致的稀缺资源,靠‘价高者得’也是一种对社会不公平的加剧!”
羊薇薇这番话足足花掉了反方半分多钟的自由辩论时长,把此前省下来的优势时长一股脑儿重新花完了,估计最后反方会提前用尽该阶段的时间。
但是反方的队员们听了,都松了一口气,觉得羊薇薇这番略微冗长的发言也是值得的。
田海茉脑中一阵彻底无解。
这个问题的角度实在太刁钻。
而且关键是她一辈子都没想过“哪怕是简单出卖自己劳力赚辛苦钱的黄牛,为什么也是犯法的”这个问题。
其实,90%的国人,潜意识里都觉得如果只是赚个辛苦钱,帮人代排队,那么黄牛也不该是非法的。
但偏偏羊薇薇却能妙到毫巅地把这个问题引申过来,作为攻击限牌行为“加剧社会不公平”的攻击点。
问题,又引回到了“政治正确”、“意识形态”的高度层面,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落下“暴政的支持者”的陷阱,着实是凶险异常。
其实,从刚才羊薇薇开始发言时,虞美琴的脑海里也就已经开始高速运转,想着对策了。
她大致知道“苦力型黄牛”之所以犯法的原因,但她不知道怎么把这些知识利用、组织起来,反驳羊薇薇的观点:
“这种黄牛之所以也犯法,从法理上来说,应该是因为国家认为这种‘用时间买时间’的交易是不被允许的。
也就是说国家对于具有行政限制补贴的福利保障性资源,采取了‘必须本人花资源排队’才能获取的门槛。
比如廉租房,经济适用房,不是加钱就能买的,那些是保障性的东西。必须是本户‘在本市有户口、且家庭住房环境困难程度达到XX级、持续多少年’才能申购。而假借别的‘确实很困难但连经适房都买不起’的人的‘苦’,去骗购经适房,显然是非法的。
具体到春运火车票的问题。政府希望人民是投入时间来筛选稀缺。即假设买票平均要拍5个小时队伍,一张票假设是100块钱,当地社会平均时薪是10块,那么最终的隐性综合成本其实是150块钱。
但如果一个人时薪是50块钱,他实名制亲自排5个小时队伍买来票,最终的隐性综合成本就是350块钱了,他买票的实际成本比穷人高得多。
政府之所以打击黄牛,为的就是‘不让时间更值钱的人有机会买时间不值钱的人的时间’,逼高时间值钱人的额外购票成本,倒逼这些人不要去抢火车这种保障性交通工具,逼得有钱人去坐大巴或者飞机。
可惜,法理依据我是知道,这番话怎么解释呢?要是直接这么说,对我方的观点就太不利了。私家车限牌拍卖就会被扣上‘加剧社会不公平’的帽子啊……”
虞美琴思前想后,总觉得自己的知识存量和逻辑是够用了,也比田海茉要高出一筹,但依然没法接住羊薇薇这最后的大杀招。
幸好,天命并不需要虞美琴来接这个招。
“请对方辩友注意:不要偷换概念!春运火车票、贫民廉租房,这些都是社会保障性资源,当然可以谈‘社会公平’问题。但私家车并不是保障性交通——城市公交,哪怕紧急状态下,出租车,这些才是保障性公交。私家车本来就是一种主要体现社交性附加值的需求,怎么可以和其他保障性务求类比呢?”
虞美琴和田海茉听到这个声音,就莫名松了口气。
冯见雄开口了,一切都能搞定的吧。
第36章 还有谁
“现在随便是个人都能买的起私家车,谁还因为家里有车而炫耀?凭心而论,要是想卖弄自家有钱,至少也得买个奔驰宝马吧。对方辩友口口声声说买私家车主要满足的是社交性需求,岂不是内心太过阴暗了?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羊薇薇应声抗辩,争锋相对。
冯见雄:“防御性的社交性需求,也是社交性需求。卖奔驰宝马,足以让人炫耀别人没有的,但买个奥拓比亚迪,好歹也能证明‘人人都买得起的东西我也买得起’。
否则的话,如果纯粹是为了实用价值,以沪江和京城这种一线城市乃至国外特大城市的拥堵程度,在市区开车完全不如地铁和其他公共交通来得划算。”
羊薇薇:“这种说法纯粹是推理,并没有真凭实据。那我再问你,目前汽车产业养活了多少劳动力、制造了多少GDP,对方辩友知道吗?”
冯见雄耸耸肩:“我不需要知道,这和今天的辩题无关。”
羊薇薇脸色一变:“怎么无关?今天仅仅华夏的汽车产业,就养活了上千万的产业链劳动力,创造了数万亿级别的GDP。即使如对方辩友刚才所说,买车除了方便之外,更多是社交攀比需求。
那要是政府不限制私家车门槛数量,仅仅让市场用拥堵、排污这些费用等手段,倒逼那些自己开车欲望不太迫切的人‘买了之后少开、不到万不得已时平常就停在家里’,那不比买都不许人买要好?至少这样政府还能依然卖出去那么多车,拉动产业链和资产存量。对促进就业也是一个巨大的帮助!”
冯见雄:“首先,原来对方辩友把浪费资源进行过度生产叫做‘拉动经济’,那你最好回到粗放型经济的时代,永远别谈产业升级和落后产能淘汰了!
其次,我们说即使政府限制了私家车的数量,从目前来看也是分区分片限制的。比如目前实施的京城、沪江上牌限制政策,只是限制当地居民在本地上牌、在本地日常上路。
如果居民只是为了社交炫耀,想买个车放在那里,他依然是可以买的,只不过他需要上廊房或者姑苏、秀州的车牌,平时不能开进城罢了。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偶尔作为外地车开进京沪,也不妨碍他们在自家车库里给车拍照分享QQ空间装逼。
至于因为拍出来的车牌不是本地车牌、导致装逼效果打折扣——这个完全不是问题,因为车牌贵了,有本地车牌的人可以更好地无形炫富,比原先没有这道门槛时更容易分出炫富的层次感!”
……
自由辩论的最后阶段,几乎成了冯见雄和羊薇薇的专场激烈对喷。双方的其他队友渐渐开始跟不上思路。
羊薇薇用尽了最后一丝手腕,也没能把正方钉在“破坏人民自由选择、加剧社会不公平”等任何一项意识形态不正确的政治标签上。
她觉得阵阵口干舌燥,有心无力。
连本来准备留到总结陈词的杀手锏,也彻底提前用尽了。
最后,是各自3分钟的总结陈词。
虞美琴VS台词提前耗竭的羊薇薇。
羊薇薇的实力,本来仅仅是逊于冯见雄,但应该还略胜于金陵师大二号选手虞美琴的。
但是,被榨干状态下的羊薇薇,能耐就差不多和虞美琴拖平了。
加上她心力消耗过度,最后三分钟也没能翻盘。
双方都没有在总结陈词中再次“旧瓶装新酒”拔高立意,基本上只是实打实的总结。
“看来正方应该是赢了,关键是正方对‘如何限车’的具体依法行政方式方法,研究得太透彻了。反方想靠意识形态进攻抹黑,基本上没戏。”评委中的北大张教授和复旦蒋教授,都差不多是这么想的。
“对攻很具体,很精细,有议会辩论的风范。金陵师大那个冯见雄,要是肯去从政,而且是去外国从政,估计前途不小。不过华夏国内不需要接受议会质询,这种功夫就浪费了。”这是两位诗人评委俞秋雨和北岛的想法。
众人各持己见之间,随着羊薇薇略显有气无力地坐下,主持人萨贝宁终于宣布:
“现在我宣布,双方总结陈词结束。请大家稍事休息,等待本场评委嘉宾对双方进行最后提问,然后给出评审结果。”
“请评审团推选提问嘉宾!”
“我来吧,我对行政质询比较了解。”评审团中,自封作家的绿营死八婆陈文倩,自告奋勇地卖弄资格,试图说服另外四名评委让她提问。
不过,她做过湾湾的宣传部长,政坛经验也确实比另外四个纯学者丰富得多。她已经如此不要脸地把这个架子端起来了,也没人好反对她。
陈文倩早就看冯见雄不爽了。当初在华夏国内的时候,她就恰好有两场做过冯见雄的评委,当时她都投了反对票。
主要她是一个资深慕洋犬兼美分兼脑残果粉,要不当初也当不了绿营宣传部长。
当初冯见雄狂喷乔老贼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些意气之争受不了了。
今天这场比赛上,冯见雄虽然张口闭口只是在谈架空的限车施政可能性,并没有言及“目前大陆的政府在面对这一实际问题时,到底有没有可能做得像我说的那么好”。
但是,这番话听在陈文倩耳朵里,却说不出的难受,就好像冯见雄在为大陆政客站台了一样,拿一些他们根本做不到也不配做到的事情吹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