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医嘱,开出利多卡因的是傅博文,而在医嘱上签字负责的,是修敏齐。
如今,案子定了,张淑梅虽然委屈,但是也接受了调离临床岗位,保持同等工资和福利待遇的后勤岗位的安排,一切……一切应该还好?
但是,从修敏齐处出来,他恍恍惚惚,内心有着多年从没有过的煎熬和痛苦,“实事求是”四个字像一把尖锐的刀刃,在他的心上反复辗转切割。鬼使神差地,他去了药剂科……
于是,当事情发展到后来,小斌为了别人斥责母亲玩忽职守害死患者跟人打架,误了接妹妹的时间,南南竟然因此走失,张淑梅精神受到刺激,坚信是自己的软弱害了女儿,后来发展到恍惚觉得只有沉冤得雪才可能使得女儿原谅妈妈,换得女儿回来……她四处疯狂申诉,敲开各个领导的门,加上钟西北始终坚持自己亲眼所见的药剂是利多卡因,这个案件再次被上级要求重新审视……
然后,那张写着青霉素,并有着张淑梅签字的取药单,就作为重要证据放在了面前。张淑梅撕心裂肺地大哭,悲痛地指出这是伪造,这根本不是她的签字的时候,没有人相信她。
除了……自己。
也许除了参与伪造那张单子的人,只有自己,才是最确知张淑梅是被冤枉的人……
“那张单子,是真的吗?”庄恕再次追问。
傅博文低下头。已经二十多年过去。该走的,走了,该冤的,冤了,该背负所有罪责的,确实……没有尽到该尽的责任。但是,他太了解那个人。他的老师,他曾经的偶像,他的……信仰,在那一刻倒塌,并在之后的二十多年里,让他陷于永远无法走出的挣扎之中。
那个人不会承认的,他不是没有去试图说服过。他不承认,庄恕要追查,结果呢?再次掀起巨浪?傅博文望向庄恕,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却是慢慢地说道:“对不起。我没法回答。我不想再说一句谎话。我个人如今也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赔偿。但是,我不会做有损仁合的事。我不会的。”
“你要保护全中国最好的医院的声誉。”庄恕望着他。
“‘医生’二字,在大众心中已经背负了太多不该背负的东西,有了太多误解,我不能……”傅博文困难地解释。
“什么是误解?”庄恕尖锐地问,“错误的理解才是误解。不给出事实,遑论取消误解?永远为了怕造成误解不给出事实,何时才能理直气壮地去斥责真正的造谣诬陷?!”
“可是庄恕……”傅博文的声音里全是疲惫的无奈,“大众,没有那么清晰的思维,他们分不清个体和总体,他们习惯把一个人的污点、一件事的错误,迁怒整个医学界,乃至所有的医生。”
“把他们当傻子去愚弄,有一天被愤怒的傻子误杀,”庄恕的声音里带着绝望,“也是自己懦弱的手亲自制造的血案。傅院长,我只是不知道,由你们种的因,究竟会是谁来食这个果呢?你的学生,你学生的学生,还是未来中国所有的医生?”他说罢,大步转身离去,山中传来隆隆雷声。他才走出门,山上暴雨倾盆,整个疗养院都被笼罩在漫天漫地的雨水里。
庄恕失神地淋着雨,缓缓走下台阶,刚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叫他的喊声,追来一个打着伞的工作人员:“庄先生!庄先生!”那人追上来,把一把没打开的伞递给他,“庄先生,把伞打上吧。”
庄恕没有打开伞,转身回望疗养院,他看见傅博文撑着伞站在高处的平台上,也正默默地看着自己。
大雨中,两人凝神对视良久。
傅博文终于转身,默默地离去,他瘦弱的身影,在狂风大雨之中,就像一片枯萎的树叶。
庄恕伫立在雨中,雨水顺着他手中没打开的伞流下。
“庄先生,您快回到车上去吧,雨这么大……”身旁的工作人员催促。庄恕默然走向自己的车,满身是水地坐上去,手机在响,他没接,接着传来微信提示音,打开是陆晨曦的留言:“陈绍聪去给杨羽她家修水管子,不回来吃火锅了,我把菜都处理好了,现在有事出门,你什么时候回来告诉我,或者回个电话。”庄恕看了一眼,没理,在暴雨中把车开得风驰电掣。
从医学院回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陆晨曦回到家,在门外看到一些水痕,走进去转了一圈发现庄恕的衣服,湿透了,放在洗衣机旁的盆里。陆晨曦皱眉想了想,走去敲庄恕的卧室门,问:“庄恕,庄恕?你回来了吗?”
里面传来庄恕闷闷的声音:“嗯,回来了。”
陆晨曦觉得不对,推开一点门往里看,只见庄恕裹紧被子躺在床上。听见她进来,他没睁眼,哑声道:“抱歉,我有点儿不舒服,想早点儿休息。”
陆晨曦轻声问:“是不是淋雨了?我看你的衣服都湿透了。”
庄恕用浓重的鼻音回答道:“嗯。”
“你车里怎么不放把折叠伞啊,要不要紧,体温多少,发烧了吗?”陆晨曦一连串地问。
“应该没烧,就是有点发冷。”
“那就是发烧的前奏了。”陆晨曦走过去,摸了一下庄恕额头,陆晨曦蹙眉,“你的温度不低,试体温了吗?”
庄恕往里缩:“我没事,让我好好睡一觉吧。”
“好吧,那你先睡,我不吵你。”陆晨曦点点头,放他好好休息,转身出门。庄恕看着她关上门,裹紧被子合上眼睛。
陆晨曦默默地将火锅食材都用保鲜盒装好,放进冰箱,把庄恕的湿衣服扔进洗衣机洗上,自己煮了碗面,边看资料边吃。收拾妥当厨房,看了会儿年会的报告病例。听见衣服洗好的提示音,她起身去晾好,抖开庄恕衣服的时候,想起薛峦今天问她的话,嘴角不自觉地往上一扬。
晾好衣服走回客厅,陆晨曦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得更小些,侧身听了听庄恕房间的动静,有点忧心。想了想她打开手机,定了一个凌晨两点的闹钟,然后回到卧室抱着闹钟睡着了。
被闹钟叫醒后,陆晨曦立即起床,在一只玻璃杯中放入糖和盐,加水搅搅匀,然后脖子上挂着听诊器、手里拿着杯子和体温计,走过去轻轻推开庄恕的门。
庄恕正坐在床边,赤着上身拿毛巾擦汗,突然见她进来,吓了一跳,赶紧抓起身边的T恤。陆晨曦毫不在意地把水杯放在一边,走过来道:“出汗了吧?退热没有?你怎么不叫我帮忙呢,出了汗别再着凉。”说着自然地伸手拿过毛巾给他擦汗。
庄恕不好意思地躲开:“哎哎,我自己来。”
“转过去!”陆晨曦霸气侧漏、坦坦荡荡的一声喝,让庄恕不敢言声,只能转过身去,由着陆晨曦给他后背擦汗。
庄恕静了静,还是不甘心地开口道:“你虽然是房东,但也不能随便推门就进男人的卧室吧?”
“什么男人女人的,你现在是病人,我当医生都十多年了,什么没见过啊?”陆晨曦大大咧咧地道。
庄恕小声提醒:“那是工作,这是在家里。”
“在哪里都是人,生了病都一样,您说呢,这位患者?”陆晨曦不为所动。
庄恕笑了笑:“你还是让我把衣服穿起来吧。”
陆晨曦坏坏地一笑:“怎么着,怕我占你便宜啦?对我的医德太没信心了吧?”她拿起他换下的T恤抖开看了看,发现已经汗湿了,熟门熟路地走过去打开抽屉,找出一件干净的扔给他。
庄恕只是笑:“我对陆大夫有信心,我是对自己没信心。”
陆晨曦扑嗤一声乐了:“看看,说实话了吧。”
庄恕接过穿上衣服,陆晨曦把糖盐水拿给他。
庄恕疑惑地问:“这是什么?……必须喝吗?”
陆晨曦肯定地道:“糖盐水,必须喝。”
庄恕勉强喝了一半,苦着脸道:“太难喝了。”
“谁让你生病呢?还是自己作的!我看天气预报,今天只有东郊下了暴雨,你跑那儿去了?”陆晨曦问。
“哦,那个……我的车今天要做保养,去租车公司了。”庄恕随口瞎扯了个理由。但陆晨曦记忆力极好,问:“你不是说去看朋友吗,还很久没见了?”
“呃……看完朋友以后去的。”庄恕含糊地圆谎。
陆晨曦瞅着他:“嗯,回答得有点儿乱,我就权当你烧糊涂了。”
“……是有点糊涂了。”庄恕闷声道。
“其实你应该顺道去看看傅老师,疗养院也在东郊。”陆晨曦道。
面对陆晨曦的心无城府,庄恕有些尴尬:“过些日子吧,傅老师现在……处在恢复期,过些日子我跟你一起去看他。”
“嗯,你继续睡吧,体温表留给你。”陆晨曦点点头,起身走到门口站住转身道,“待会儿要是觉得不舒服,一定要叫我,今晚我on call。”
庄恕笑着应道:“好,陆大夫大材小用,还深夜出诊,辛苦了。”
陆晨曦笑着关上门。
庄恕靠在床头,抓起半杯水刚想喝,想起是糖盐水,又放下了。
陆晨曦回到自己房间,趴在床上,在台灯柔和的光线下,打开手机翻看着这两天拍的一系列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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