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绍聪愣了下,扑哧笑出来:“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人家不定到底咋样呢!咱俩掐啥?不过你放心,我这人就没那么多虚荣心,不大男子主义!如果有女人愿意帮我买房子,我一点都不在乎!你如果还有认识啥父母给买房结婚的闺蜜,记着介绍给我哈……”
“臭不要脸啊!”
“你瞧瞧,要脸你说虚荣,不虚荣你说不要脸,你咋这么难伺候呢?”
两个人吵吵闹闹地走到停车场,把鸡蛋箱子装进后备厢,上了车子。而被他们念叨了一路的陆晨曦,走进了一家成都风味的小饭馆。
这家小饭馆其实离仁合医院不近,位置在医学院对面,已经开了二十年,依旧生意兴隆。因为菜品丰富、性价比又高,它被仁合医科大学的学生们称作附属食堂。
陆晨曦有六年没有来过了。
应该说,自从和薛峦分手,她就再也没有来过这家当初自己向薛峦表白,之后,每年两个人过生日,只要不值班,都会跑来吃一顿的馆子。
这里比六年前,除了重新装修,也没太大变化。哦,当年那个细腰长辫子肤色如雪,被他们称为“饭馆西施”的成都妹子,已经几乎翻倍了体重,嫁给了老板,交了罚款生了二胎,如今大着嗓门热情地招呼客人、指挥小妹,介绍起特色菜来呱啦爽脆。
嘈杂的人声中,陆晨曦被告知要等位,她站住拿了号,往里一张望,却看见了坐在一角的薛峦。在她正准备转身走的时候,他看到了她,扬手,喊她:“这里。”
陆晨曦皱皱眉,远远瞥见他桌上已经摆满了菜,有她最喜欢的伤心凉粉和地摊凉面,甩甩头,走过去坐了下来。
薛峦帮她撕开方便筷子:“这几年口味应该没变吧?”
陆晨曦不说话,低头开吃,薛峦却并不动,叹了口气:“晨曦,六年了,我第一次再来这里。”
我也是——陆晨曦这么想,却没有说出口。
“我今天走进这里的时候,就想,万一那么心有灵犀,你也来了,那么我就再追你一次。”
陆晨曦嘴里含着凉粉抬头,实事求是地指正他:“分明是我追的你。什么叫‘再’追我一次。”
薛峦再次叹气:“你怎么这么傻呢?如果我没喜欢你,没找机会接近你,努力让你看见我的好……你这么迟钝,哪儿会开窍喜欢我,又怎么会你一说,我就答应交往了。”
陆晨曦把凉粉咽下去,想了想,不忿地说道:“嘿,说得是。我当年还想呢,怎么一说就答应了,喜欢你的女生那么多,我都做好打持久战、攻坚战的准备了,却没给这个机会。”她说着,愤然夹起一块排骨,啃了一口,“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劲,谈个恋爱还算计。”
“怕啊。”薛峦坦然回答,“怕贸然说出来被拒绝,丢面子,更怕你不答应,以后连做朋友都尴尬。”
陆晨曦停下来,看看薛峦,似乎努力在思考什么,而后继续啃排骨,边啃边侧头思考。在她啃完了半盘子粉蒸排骨之后,她放下筷子,认真地对薛峦道:“不要追我了。”
薛峦一呆。
“其实这些年里,我常想,薛峦还喜欢我吗?这些年想过我吗?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想要在自己选择的路上,取得些骄人的成绩,证明自己选择的正确,再回来我们从头开始?我还想过,等我拿下副高职称,把当年我们曾经共同想要做的,有关小切口开胸避免损伤肋间神经的手术方法研究成熟了,大队列的统计数据给出足够支持了,我做到了当年对你说的‘喜欢就一定能坚持,坚持就一定能做到’的诺言,我就要再去跟你掰扯一次。把当年赌气分手,搞不清的情绪、可能的误会,都说清楚,如果还喜欢,我就再追你一次。”陆晨曦目光明亮,声音清朗,一番话听得薛峦微微哽咽:“晨曦,我……”
陆晨曦却不等他说,自己继续说道:“我后来想,当年也是太过任性幼稚。我没有设身处地地替你想过,没有想到那套婚房带给你和你爸爸妈妈的压力。我当初为什么不能像小何那样,男朋友暂时买不起房子,就告诉他,筒子楼里也是可以结婚的;就告诉父母,没关系,我们什么时候自己买得起了再买,哪怕一辈子买不起,就一直住在筒子楼,也是很好的。其实,我也可以啊,当时如果你对我说,只是房子的问题,我可以跟你住一辈子筒子楼。”
“我知道,是我……”薛峦眼里闪光,“连让你明白我那点可怜的自尊心的机会,都没给你。”
“我更不该把感情和对职业的选择联系在一起。你选择不做临床,你选择要才华、劳动和付出更成正比,有什么错?你也许就是没有那么喜欢做临床,你只要做得认真做得投入,做什么工作,都不是我该干涉的。我不该那么武断地就给你扣帽子说你是逃兵、懦夫。事实上,你现在是先锋公司的科研部总监,我看过许多你们公司的科研文章,客观公允严谨,你做得很好,反而是我……”陆晨曦摇摇头。
“晨曦,我……”薛峦眼里已经发红,他打断了她,“晨曦,你这是在……情感上,真正地跟我说分手吗?”
“我曾想,我们曾经都有那么多错,都不成熟,我任性冲动、思虑不周,你想得太多、把虚面子看得太重。我本来想,也许有一天,我们都长大了,会有改变,如果再见面,还互相喜欢,就不会再错过。但是,薛峦,”她看着他,主动地握住他的手,“我不知道如今我们算不算成熟了、长大了,可是再见面的时候,你还是患得患失,你需要确定我也有怀念从前,会再来到这里,才能给自己坚定的信心,而不敢告诉我,你不舍得、你想重来,而我……”她苦笑,“我再一次不顾及你的自尊,忍不住直白地告诉你,我不接受这样,让客观、让运气、让别人的行动,来决定你的命运的你。”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一个半小时,杨帆走进庄恕的办公室。一进门,就连连抱歉:“你看,我今天手术就下得晚,之后局里领导又来电话,让你等我这么久……”
庄恕沉默着没说话。
杨帆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在庄恕对面,继续说道:“护士长跟我说了今天的事情。是他们工作不细致不到位,说好的患者恢复前,把她丈夫的事情瞒好,结果,这就让患者看到了新闻,差点出了事!不过,这也是防不胜防,她们也没有想到,护工会给患者开电视看。”
庄恕合上手中的文件,冷淡地答:“不怪她,医嘱也没有说不让病人看电视。”
杨帆支着手,撑着下巴道:“傅院长那个采访我看了,说实话,确实有点……不太厚道,主要部分明明是你做的嘛,这个大家心里都有数。消消气,别太往心里去了。”
庄恕看着杨帆,忽然笑了:“你觉得我在生他的气吗?我为什么要生气?他能无耻到什么地步我会不知道吗?倒不如说,假如他能当着记者的面,承认自己做不了手术,我反倒会惊讶。”
“那就好,那就好。你放心,他也蒙混不了几天了,现在心胸外科已经传言四起,他要是自己下台,算他聪明。”杨帆挥挥手。
庄恕淡淡地问:“他要是不聪明呢?”
杨帆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意味:“他要是不聪明,下个月的院务会上,这件事就是头号议题,我会邀请你参加的。”
庄恕笑了:“所以,记者是你安排的,采访是他拒绝不了的,现在在科里上蹿下跳传八卦的刘长河,也是你授意的。”
杨帆没有想到庄恕会这样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傅博文下台,符合你我共同的愿望,恶是我做,利益共得,怎么,你还不满意?”杨帆摊开双手,一脸无奈,“我可没逼你做任何不体面的事情吧?”
“你把最重要的关键人物逼走了,谁做主角?谁来讲清楚当年的来龙去脉,谁来道歉?”庄恕忽然沉声问。
杨帆惊讶地看着他,半晌才说:“你在说什么?什么主角,什么道歉!他……他下台之后,我可以出面把当年几个老主任——钟主任,妇产科陈主任,还有现在已经退休的两个护士,组织起来,还原当年,给你母亲一个说法……”
“我要让他自己讲!我要他和修敏齐一起道歉!”庄恕激动地站起来,情绪有些失控,“如果他们自己不承认,就无法真正还原当年。再多的别人有什么用?如果他是被我和你一起玩弄权术挤走的,这个医院的人到底是澄清真相还是见风使舵,又有谁能说得清楚!”
杨帆错愕地看着庄恕:“你凭什么认为傅博文、修敏齐会自己承认?!”
“你不用管。总之,这是最后一次。你如果再利用我,去排挤傅博文,我不会再沉默。”庄恕冷冷地说。
杨帆脸色阴沉了一下,随即又摇头,带了不可置信的神气望着庄恕:“你不会是想让他真心忏悔吧?怎么,你要行得正坐得直拿你的完美来压迫他?让他惭愧让他崩溃?”他说着,观察着庄恕的神色,越发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他用力地拍了下脑袋,没好气地道:“你这愿望,也太天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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