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临诸天 (金色商秋)

“有五年了吧？”

“还差十天。”

“长生她最近如何？”

“很有天赋，她上个月已经天人合一，成为一位真人。”

“明天带她来见我。”

“好。”公孙胜闻言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我会收她为关门弟子。”公孙婴肯定道。

“师尊，您……”

“他已经知道了，所以他会回来的。”公孙婴神情淡然。

“我明白了，师尊。”公孙胜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靴子，似乎要看出一朵花来。

他已经隐约猜到了公孙婴与方诚之间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但他却不敢往细处想。

公孙婴眺望着平静的湖水，双眸中已然没有了任何波澜。

她已经活了一万多年，对于人心的把握极少有人能超过她。

方诚在无尘剑宗唯一的牵挂便只剩下长生了，如果长生成了她的弟子，方诚一定会回来。

因为方诚的无劫地仙之道，并非如她一般的绝情弃圣而是至情至圣，这些因果他避不开。

“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公孙婴感觉到四周的空气突然间凝固了，便吩咐道。

公孙胜点了点头，随即迅速离开了洗剑湖，如今他已经接任了无尘剑宗第二十六任宗主之位，公务十分繁忙。

等到公孙胜走远之后，公孙婴眼前的空间中出现了涟漪，似乎有什么东西直接打破时空屏障跨域而来。

但只是眨眼的功夫，一位黑衣男子从空间涟漪中一跃而出，站在了她的面前。

“师尊，别来无恙。”来者真是多年不见的方诚。

他似乎与公孙婴心有灵犀，她刚刚决定收下长生，便赶回来了。

“你果真回来了。”公孙婴平静地看着他，视若无物一般。

“恭喜师尊道行更进一步，求仁得仁。”方诚仔细打量了她几眼，发现公孙婴距离无劫之境只是一纸之隔，便心生欢喜。

“何喜之有？”公孙婴自嘲地一笑。

虽然距离无劫只剩一步，但这一步却几近天堑，跨过去自然海阔天空，跨不过去她迟早会死在重重心魔之下。

“正所谓当局者迷，师尊以为无劫之境便是有情和无情之分，其实未必。”方诚一开口便是诛心之言。

“那依你而言，何谓无劫？”

“无劫者，穷尽宇宙诸多变化，名登紫极而超脱万古，历经万劫而不陨。大道三千，若是拘泥于人间喜乐岂不是落了下乘？”

“大道三千？”公孙婴却是第一次听闻着这种说法。

“只是一个虚数，如同万劫所指。”

“那依你看，我的心结又该如何解开？”公孙婴听了他这一席话，似乎有些开悟。

“师尊，你的心愿是重整山河，弥补遗憾，那你可知沧海桑田、韶光易逝，即便是回到一万年前救了他们，又有几人能活到今日？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就让他们的灵魂安息吧。”

“你不明白。”公孙婴似乎并不认同，这一万年来都让她耿耿于怀之事，又岂是方诚三言两语能说动的。

“师尊，其实你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你明明可以来找我送您回到过去，可是你没有。”方诚微微一笑。

“你只是被自己的偏执困在了过去，又岂能领悟大自在的真谛。”

“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公孙婴似乎被他说动了，神情变得有些不自在。

方诚的每一句都直指她的本心，公孙婴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所坚持的是否还有意义。

“师尊你着相了，是非对错对我们而言又有何区别？”

“对错不分，是非黑白颠倒也是无劫之道吗？”公孙婴怅然若失。

“大道三千，师尊你又何必拘泥于表象，须知处处皆有可能。”

“哎”公孙婴最终只是叹息了一声，方诚的话反而让她有些瞻前顾后了。

“你是不是更看不懂无劫之道了。”方诚嬉笑道。

“不错，若依你而言，我又当如何是好？”公孙婴恰似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

“师尊你以为我说的便是金科玉律，一定就对吗？”方诚反问道。

不等她回答，方诚继续说道：“万事万物，一切都没有绝对，就像飞鸟坠落水中，游鱼落入空中，只有你本心所遵循的才是最适合你的道路，大自在亦然。”

公孙婴若有所思，轻启檀口道：“你即成无劫地仙，还有未了心愿吗？”

“当然有，我依然对未来有所期待，有所牵挂，对过去亦有所遗憾……这或许就是我和修真大世界本源之间的区别。”方诚肯定道。

“地仙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生而为人，便有各自的欲望和追求，即便是地仙也不例外，有欲望就有亲疏远近和喜怒哀乐。”公孙婴经他指点，也有所悟。

“没错，这就是终极的意义。即便成就无劫，我们的本质还是生性多情的凡人，只是能够轻易满足自己的欲望，才显得无欲无求，但欲望本身一直存在。”方诚如是道。

公孙婴沉默不语，似乎在反思他的话中真意。

“师尊，你到如今还不明白吗？其实我们都没有多么高尚，只是因为自给自足才显得高高在上，否则和欲求不满的芸芸众生并无本质上的区别。”

方诚舌战春雷道，他的一字一句都仿佛烙印在公孙婴的心头，将她从谜雾中惊醒。

“你若想回到过去，弥补错过的遗憾，我便带你回去，即便是千千万万次都没关系，直到你终有一日会厌倦。”

“好。”公孙婴忽然开口答应了。

她决定和方诚一同解开这个埋藏了上万年的心结。

“若是回到过去，或许你会失去今日的成就，你还愿意吗？”方诚提醒道。

毕竟公孙婴此时还不是无劫地仙，无法在过去未来做到独一无二，贯穿时间线。

“虽死而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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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大自在

风和日丽，又是一年上元佳节。

整个无尘剑宗都格外的热闹，自从第二十八代宗主上位之后，便对上元节的活动也进行了一些调整。

上元节不再是无尘剑宗十峰之间的比斗盛世，反而成了一场大型的游玩会。

十峰的弟子们借着上元佳节的时机，或结交新友，或快意恩仇。

无论是新入门的弟子也好，还是入门多年的老人也罢，在上元佳节这一天都可以放下彼此的身份芥蒂，一同共赏桃花盛放，或品茗饮酒、吟诗作对、划船游湖，不一而足。

洗剑湖畔作为本门最负盛名之地，一如既往的热闹，弟子们往往邀上三五个好友，共登一艘花船，畅游在南北两岸之间。

“师兄，想不到今日你才来找我。”

洗剑湖中一叶扁舟之上，一位红裳绝色佳人半依在船舷之上，一双玉臂探入水中，轻轻划动着碧波，激起一圈又一圈波浪。

在她的身后，一位白衣俊逸男子，负手而立，眺望着过往的船只。

他虽然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但气度却十分超然，仿佛九天之上下凡的谪仙。

“长生，已经过了这么久，你还在介怀吗？”

他虽未张口，但富有磁性的声音却已经落入了她的耳中。

“岂敢，只是觉得师兄既然已经弃我而去，从未想过还有回心转意之日。”长生左手上的金色铃铛在水中晃荡着，吸引了许多鱼儿前来朝圣。

一群又一群五颜六色的鱼儿围着她的玉臂游动着，仿佛是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

“那我岂不是成了始乱终弃的负心人。”他不禁莞尔一笑。

“始乱终弃这个词倒是极好的。”长生嬉笑道，脸色的神色与多情的少女无二。

“是吗，看来我还真算不上什么万众师表。”他看着远处落樱峰上的那尊金色雕塑，自嘲地一笑。

“师兄，那你今日来是寻我开心吗？”长生仰头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柔情。

“其实我今日来，是与你告别的。”

“这次你要走多久？”长生低着头，仿佛在家中等待着夫婿远行而归的春闺内子。

“我不知道。”他摇了摇头。

“世间难道还有师兄没有把握之事？”长生诧异道。

“当然有，我虽然有些微末道行，但并非是全知全能。”

“那你为何还来与我告别，不声不响地离开岂不是更好。”长生白了他一眼。

“我在这里唯一放不下的，也只有你了。”

“哎，我还真是没什么原则，听你这么说居然又念着你的好了。”

“那你可以来找我啊，我就在未来等你。”

“那是多远的未来？”

“一万四千七百四十一年后。”

“若是我等不了那么久，该怎么办？”

“其实无劫之境也不难。”

“那是对你而言。”

“也就中等难度吧。”

他字字诛心，眼看着扁舟上的丽人，霍然起身与他撞了个满怀，张牙舞爪地像是要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