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股后袋一个环形疙瘩咯在坚硬的塑料座椅上,发出难听的吱嘎声。
龙江反手掏出了这个让自己坐的不舒服的小东西。
这是一枚普普通通的指环,材料看不出来,戒面黝黑光滑,侧面有些古朴沧桑的图案,一看就是件古物。
但要说哪里特别,龙江还真说不上。他漫不经心地套在自己手指上把玩着,一双饱经沧桑的慈爱眼睛浮现在眼前。
这是一双老人的眼睛,痛苦、坚定、沧桑、平淡、又有几分迷茫,像极了早已去世的龙江爷爷龙抗日的眼神。
正是这双眼睛,吸引了瑞丰商场冷饮厅打工的龙江的注意。
那个叫风哥的肉瘤脑袋领着三个壮汉,围殴一个猥琐单薄的整容医生时,这双眼睛的主人,当时正在旁边安坐,在休息椅子上啜着冰茶。
拳脚飞舞中,老人不幸被殃及池鱼。
印着卡通图案的冰茶杯子,脱离老人双手,空中划过曼妙曲线,飞散出串串冰凉的水珠,砰然掉在光滑坚硬的理石地面上。
同时落地的,还有老人那颗生满花白头发的宽阔额头。潺潺鲜血顺着龙江刚刚擦干净的地面汩汩流淌。
肉瘤脑袋骂咧咧地走了,那个据说将肉瘤脑袋老婆胸部整容成了坑坑洼洼上甘岭的猥琐医生,也趁机跑了。
望着那双痛苦的眼神,一向调皮捣蛋满不在乎的龙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苏然疼了一下。
于是,不顾同班邱姐的一再暗示,在110、120没来之前,龙江头脑一热,在围观众人齐声惊呼声中,弯腰扶起了流血不止的老人!
老人左手小指上,赫然环着一枚黑色戒指!戒指侧面,不为人注意的角落,一些凹凸不平的细小图案,散发着冷幽幽的奇异的光芒。
第二章 郁闷无聊惊变起
“前进屯到了,有下车的乘客后门提前做好准备。”一阵机械的合成女子声音,打断了龙江没完没了的回忆。
切,五千块钱,换来这么个破玩意儿,就当做善事吧。
龙江对着已经洞开的车门,手指一弹,打算随手扔掉,后面一位大妈等得不耐烦了,“小伙子,你到底下不下车啊?”
“下啊,谁说不下?”
龙江手指一勾,又把这枚戒指揣回兜里,转头瞪了大妈一眼,快速从车上跳了下来。
前方还有最后一站就是前进公交总站,26路公交到了此处就是终点。
司机老莫显然回家心切,大妈刚刚下车,车门就迫不及待关上,公交车仿佛刚刚睡醒,怒吼一声,喷出阵阵蓝烟,撅着屁股飞快跑了。
一股垃圾馊臭味道,混合着周围小饭店隐隐约约的飘香,伴着热乎乎晚风,腻呼呼迎面扑过来。
闻着打小习惯的味道,龙江眉开眼笑,真有些饿了。
他一边借助着刚刚亮起的路灯,熟练地和路边散步的大爷大妈打着招呼,一边急匆匆向家跑去。
前进街,很早以前叫前进屯,不知什么时候改的名字,属于柳花区城中村一部分。
龙江就出生在这,周围层层叠叠的拥挤平房和远处城市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格格不入。
同东北其它三级城市一样,柳原市近些年也掀起了卖地建设房地产热潮,尤其是大前年来了个叫李万建的市长后,这阵风也吹进了前进老街。
借助高耸的路灯,龙江迈着轻盈的步子,离开大路钻进四通八达的小胡同,东拐西拐,一座三层破旧小楼出现在面前。
这就是柳原市一所油田的机修第六分厂。如今,油田机械维修大多分包给了私人企业,六分厂和隔壁的龙家烧酒作坊一样,变得冷冷清清。
龙江的家,原来就安在这座半死不活工厂旁。
而他爹龙天放,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六分厂的看门人,龙家酒糟香味四溢的后院,也自然改建成了分厂职工食堂。
龙江熟练钻进分厂院墙后门,“汪”地一声,隐藏在院墙阴影一道一米高黑影扑了过来。
它亲热地伸出汪星人特有的火热舌头,吧嗒吧嗒友好舔着龙江手心,笤帚般的尾巴泼喇喇摇个不停。
“大黄!”
龙江亲热地搂着热情万分的狗儿,不顾身上留下数个爪印,抚摸着它鬣毛丛生的黑色后背。
狗叫声惊动了家人,紧挨着分厂门卫食堂的一扇角门吱嘎声打开。
龙江挑开报纸串成的简陋门帘,刚刚迈步进去,一只带着蒜泥葱花香味的素手从里面伸了出来,一把揪住龙江的耳朵。
“别别,老妈,疼啊,要断了,拉坏啦。哎呀呀,老姐,老爸,谁在家,救我啊……”
龙江龇牙咧嘴,挤眉弄眼大喊大叫。
面对司空见惯的场景,大黄不屑地望了望龙江,转头面向叉腰而立穿着朴素的女主人孔若华,讨好地摇着尾巴。
见风韵尤存,俏眉竖立的女主人似乎不悦,它连忙夹了尾巴,跑到墙角,守着变空的饭盆,眼巴巴等着开饭。
老妈身为前进老街出名裁缝,手劲不小,捏耳大法从来都是龙江的最怕。
艰苦的生活没有改变龙爸爸一脸的宽厚,他笑呵呵坐在简陋饭桌旁,边吃饺子边看着那台早该淘汰的旧电视。
旁边照例放着一杯喝剩一半的龙家小烧,一台使用好多年的落地电风扇站在狗盆边,拼着老命吱吱呀呀摇头晃脑地吹着风。
“说,今天又惹什么祸啦?”
老妈捏着高自己一头儿子的耳朵,依然雌威不减,威风凛凛。
龙江踮着脚地配合着老妈动作,一边呲着白牙,眼珠乱转:
难道自己今天开工资2000块钱,又借了阳痿3000块垫付那个叫汪天明老头医疗费的事情老妈知道了?
老妈现在攒钱攒的厉害,每一分钱都要攒着,说留着给自己说媳妇……
不对啊,阳痿肯定不能说。难道是自己的另一个死党廖波波?
更不对啊,廖波波虽然一上学自己就给他起了个大咪咪的外号,但是绝不能会干出卖朋友的事。
“老妈,你老儿子你还不知道吗?在高中就像幼儿园一样老实,到社会就像小白兔一样乖,别人不惹我,我从不惹别人!”
见老妈手上一松,龙江连忙道:“老妈,有话好说,先放下,对喽,放下嘛。嘿嘿,”
好不容易摆脱了老妈的捏耳神爪,麻溜转到了老妈身后,伸出小爪帮助老妈捏着肩膀,一边讨好地套着话。
果然,孔若华是个急性子,不等龙江小话说完,立刻转身凑过来,仔细看着儿子逐渐长大的面孔:
“今天下午,你同学杨达伟和廖波波接二连三地打电话,说你小灵通没信号,问你回没回来,再问就支支吾吾,小江,你不会又惹什么祸了?”
知儿莫如母,龙江心里暗暗叫苦,脸上却异常平静,大咧咧道:
“切,我以为啥事呢,老妈你大惊小怪的,吓我一跳,他两闲的没事,约我晚上出去打台球,你老儿子变啦,打球又费钱又惹祸,我才不去呢。”
“真的?”
老妈尤自不信,瞪着已经有了细密鱼尾纹的凤眼。
“真的,老妈,我要打工赚钱,大学开学后,自己养活自己,哎,都站了一天,饿啊,我饿,有没有好吃的?”
果然,这一手百试百灵,老妈被转移了视线,疑惑地望了望龙江无辜的眼神,转身煮饺子去了。
龙江帮老妈切蒜泥,不料手一滑,手指被刀子拉个小口,几滴血珠冒了出来,连忙放进嘴里吸裹着。
好久没吃到饺子了,真香!
吃完了饭,留好姐姐的饺子,龙江包了伤口,挽起袖子洗了碗,喂了狗,一家三口静了下来,各干各的事。
老爸继续专心致志看破旧电视,老妈忙忙活活缝补白天客人留下的衣物。
龙江歪在已经露出弹簧的旧沙发里,玩着爸爸看报纸用的放大镜和那枚价值五千的破戒指,一边想着心事。
汪老头的儿子汪小龟一副熊蛋样,儿媳妇胡莉和她那个贼眼鼠眼的黄毛亲戚更不是东西。
这些坏蛋见警察在,讹不上龙江,趁不注意,强行扶着包扎完毕的老人出院,临走还卷走了五千元押金。
明抢啊!
早知道不让汪小龟保管住院押金条好了,大意了。龙江恨恨想到,那是这辈子自己经手的最大一笔钱!
心痛啊!
估计那汪老头临走过意不去,托值班护士,偷偷塞了枚戒指过来。
我呸,以为是金的,龙江刚刚用牙咬过,非金!
磁铁吸过,非铁!
放大镜看过,除了侧面刻些活灵活现的鱼啊龙啊什么的,就是枚普通的指环。
而且指环雕刻位置十分古怪,戒面空空荡荡,侧面却刻着一圈密密麻麻阳文动物,没有高倍放大镜,根本看不清。
龙江粗粗一查,上面雕了六条鱼,个头慢慢变大,最后一条大鱼后边,是一条活灵活现的龙,须毫毕现,吹胡子瞪眼,一副腾空而起、飞沙走石模样。
肉眼看,图案皆小米粒大小,不知什么玩意。
“儿子,问问你姐,都这么晚了,什么时候到家?”孔若华的声音从厨房遥遥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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