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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鲁立的渺小奋斗 (破灭神话)


  此时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上衣,一条普通的裤子,腰中虽系了皮带,却是快断了的。这会儿从打开一点儿的车窗里吹进了些许微风来,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煤烟气,不晓得是从哪儿飘过来的。他突然感觉自己的皮带好象比之前显得松了,便禁不住下意识地拿手隔着衣裳去抓住了皮带的地方。
  不久以后,火车速度开始减低了,越来越变慢,最后便徐徐地进站,突然“咯嚓”一声,在站台边上停了下来。
  唐鲁立在车门打开以后,手继续抓着有皮带的地方,跟着别人一起迅速下了车,上天桥过了铁路,然后出了火车站,马上就坐大班车回安都镇。安都镇离市区挺近的,才二十多公里的距离,只过了半个多小时以后就到了。
  在安都镇汽车站下了车,唐鲁立跟着就过河,因为河粉店比屋家近,他就先到河粉店去。
  “阿立,你怎么还没到过年就回来了啊?”唐母一见唐鲁立,当下便睁大吃惊的眼睛不解地问他。
  “我做不下去了。”唐鲁立用上一种低哑的、有气无力的、极度疲惫的呻吟声回答。
  “做不下去了?怎么做不下去了?”唐母再问。
  “因为我遇上了坏蛋,他们设圈套假装让一个人去跳水,引我去救上了那个蛮子,然后他们就勒索我,一下勒索很多钱,我给不了,就先回来了。”
  “怎么有这种事?”
  当然有啦,如果没有,我还会不做到过年才回来吗!唐鲁立在心中想,觉得没兴趣再多说这方面的话题,见她还想再问其他什么话儿,他不耐烦多回答下去,见河粉店里也没什么事情需要他马上去做,他就说一声:“我坐火车坐脏了身子,这下先回屋家去洗个澡。”然后他便离开了这儿。
  唐鲁立从深圳回到屋家的第二日早上,睡觉起来头是木的,得过个十来分钟以后才缓过劲儿来。
  也许屋子里把窗关着太缺氧了,叫人头脑睡上一个晚上就不那么清醒。他穿好衣裳后,跳下床去想把窗子给打开,可是窗框有几分给锈住了,叫他用了挺大劲才推动,开向两边去。然后他“哗啦”一下拽开了窗帘。
  一股微风立刻从窗外涌了进来,扑在唐鲁立的脸儿上,叫他觉得很清新,很惬意。蓄满绿意的白杨,触摸着蓝天的鼻梁,翘起的翅膀,对接着白云。白云在轻飞中,似乎飞出了一种渴望,叫他在其中寻觅——要把希望寻到。只是,阿姐唐鲁花从她房间里走出来,却好象对他开窗有些嫌弃,皱眉说:“怎么这么大风啊?”
  “大风好,有大风才舒服。”鲁立笑着道。
  可她却再说:“好什么,一点儿也不好,叫人给一吹,就浑身想打颤哩!”她嘴里说着,就在那儿咕咕哝哝,“怎么你老爱那么心急打开窗呢?”
  在唐鲁立的印象中,阿姐对他早上开窗是第一次这样责备。这使他不能不想到,这可能是跟她不久前给男人“飞”了有关系,因为觉得心中不顺,所以看什么事情都不顺眼。他能够体谅她,因此便再让自己脸上带笑,用上讨好的表情对她说道:“阿姐,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那么快打开窗,那我就先重新把它再关上吧!”
  “算了。开都开了,还再关上它做什么呢,闲得没工夫做!”唐鲁花咬咬嘴唇道,不再跟他多说什么话儿了,走开了一边去。
  
第七十章
  唐鲁立刷好牙,洗好脸又吃过了早餐以后,就去了河粉店,刚进门,便听见父亲跟母亲说:前一日卖剩的一斤河粉,因为没自己屋家吃掉,隔一夜就变馊了。
  他们还没吃早餐,看见鲁立来了,就让他继续卖,他们回屋家去了,说过变馊的河粉没带走,仍然放在这店子里。
  不久,有一个男人来买河粉。他不是别人,却是赖争。
  唐鲁立一见他,自己的心就重重地动了一下。虽然唐家有今早上新蒸的河粉,那旧河粉可以不卖给他,因为别人他们也是不卖的。但唐鲁立心里为曾小丽的事对他很记恨,就想着要将这隔夜的馊河粉卖给他。这也罢了,要在以前,就算河粉是前一夜卖剩的,也还很靓,给别人买去吃不会有什么明显的问题,吃了就吃了,就跟买到新河粉差不多。这一次却不是这样,变得太明显了,赖争一接过手以后,马上就给他闻出了问题。于是他便赶快低下了头去,将鼻子凑近河粉再闻了一下,这一闻,他跟着就大怒起来了:“姓唐的!你搞什么名堂啊!怎么把臭河粉也卖给我啊?!”
  唐鲁立一见他这个样儿,周身就不能不猝然一紧,生出一些发毛的感觉来,声音也紧绷起来道:“我觉得没问题啊,你闻到什么了?”
  “你自己闻闻!”赖争怒气冲冲地道,将河粉送到了他的面前。
  鲁立当然晓得那河粉变成什么味儿了。但他为了显示自己并不知情,就接过来故意装模作样地闻了一下,然后便道:“哦,原来是馊了,那就换一斤吧。真不好意思。”
  如果是换成其他人,见他愿意换河粉,当下就什么话儿都不会再讲了。但赖争却不是这样,他看着就想闹事,把事情闹大,这时便听他说道:“姓唐的,我看你就是成心跟我过不去!我来买河粉你不是把好的卖给我,竟然把坏了的卖给我,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是怎么想的吗?”
  “赖生,请你不要小题大作好吗?一斤河粉,馊了也就馊了,扔掉算了,谁也不是故意的,何必讲个没完没了呢……”唐鲁立想息事宁人。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赖争竟揪住他不放,好象真纠缠他个没完没了似的。
  “我怎么是故意的?赖生你要讲点儿道理,不要没事找事。”鲁立想快些平息下对方的怒气,因为对方的话儿已经戳中了他的心思嘛。
  “我讲什么道理?我这就是跟你讲道理!”赖争更加怒气冲冲地继续道,一边说着,一边就将手指戳到了他的跟前。
  鲁立的脸儿变得没有了血色,心里想:“他今日不会就这样骂个没完没了下去吧?”
  出乎他的意料,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赖争竟突然不吭声了,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烟,划火点着,叫屋子里飘起了一些象鼻腔的味道之后,就哼了一声,然后拿起河粉离开了。
  鲁立望着他的背影远去,想骂不能骂,只能朝地上暗暗啐了一口唾沫,然后就继续卖自己的河粉了。
  唐鲁立从深圳回来的当日,就想到曾小丽屋家去看看她有没也从深圳回来。虽然他从理智上认定,她是应该不会在这种非过年过节的时候回来的,但他的心中却起了要去看看她的想法。然而他的爱孤独地走在夤夜,在有星星和没星星的晚上,他都只能看到它与曾小丽模糊的身影纠缠在一起——很多时候,曾小丽在他的脑海中就是黑夜,就是暗影,难以清晰起来,叫他受到折磨,但他却最终并没有急着去成。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总是失去那份勇气:因为他怕看见曾妈的那张脸儿啊!
  到这一日,鲁立从外边回到屋家也有五日时间了,下午的时候睡过了午觉起来以后,又是他一日当中最清闲的时间段,他要去看曾小丽的心,就不能不比刚回来的那日更强烈了。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他的心中还仍然有些胆怯,有些忐忑,他也让自己鼓足勇气向河对面凰村的方向走去了。
  在走进凰村的时候,鲁立半低着头,只看着自己面前的路,绝不旁顾,尽量不去惊扰别人。
  叫唐鲁立大感意外的是,曾小丽竟然已在屋家了!——当他从她屋家洞开的木门走进她屋家窄小而简陋的厅屋时,看见厅屋里静悄悄的,曾父不在屋家,曾母也不在屋家,而曾小丽呢,却一下就撞进了他的眼球:她正从灶屋里走出来,想进她的房间去呢。
  鲁立一见她,这个时候感到的不是心灵的松弛,而是紧张——说不出原因的紧张显得有些古怪,有一种皮筋拉紧的感觉,不过他还是赶忙喊了她一声:“小丽,你回来了啊?”
  曾小丽似惊异地瞧向他,没有马上回答他话儿。
  这时他看向她,见她此时虽然打扮不时髦,却很干净,头发长长的,散披在肩上,一双令人心动的大眼睛仍然是那么魅人,没有一点儿明显的变化。只是,跟以前相比,她这一次有一个特别大的不同,是叫唐鲁立很震惊的不同——那是什么不同呢?原来,她的左手竟然伤了,用绷带吊在胸前哩!
  “小丽,你怎么伤了手啊?是做工给机器轧了吗?”鲁立禁不住一下心寒,连忙问她。
  “不是,没有给机器轧。”曾小丽回答,目光软软地向他淌过来。
  “那是怎么伤的呢?自己摔了一跤?”鲁立又问,声调似平静,却又很执拗。
  “……”曾小丽突然迟疑起来,似被他问住了,一时竟回答不出来。
  这时鲁立就用极度复杂的目光盯住她。至少在这个时刻,他看见她似乎在有意避开他的目光,他就把她所有表情上的微妙变化都看成了心虚。
  不过她踌躇了一会儿,头先低下去,然后又抬起来之后,终于还是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嗫嗫嚅嚅地回答他道:“我是给人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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