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霸终结者 (浙东匹夫)

会议室正中坐着领导，是个女副局长。两旁则是两个年轻人，一个三十七八年纪，一个二十三四。

年轻的那个，明显更帅一点。倒不是说外形上有多精致，而是气场上更锐利。

这是顾莫杰第一次在正式场合和马花藤坐下来面对面谈判。他收到约谈的消息之后，是自己坐着他的EC-135HD直升机进京的，因为不用去机场，这玩意儿比航班还快一点。

创业多年，他和李老板、老马都谈过好几次，唯独和小马没什么正面的交集。

马花藤的照片，在电脑上顾莫杰都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

但是真人坐在对面，尤其是没有旁人，马花藤给人的感觉是不爱出风头。油油的，面面的，始终强笑，无所谓的样子。领导说话时，坐姿也很标准，不管虚不虚伪，至少表面很认真。连穿衣服上面，马花藤穿正装的概率都远高于其他IT大佬。

相比之下，李老板和老马，在待人接物上都比马花藤更锐意、随性；更快意恩仇、有话说话。包括和领导开会，听讲时的姿态都是叼叼的。

居中的领导轻咳了一声，率先发话定了基调：“国内的互联网市场，应该有序竞争。不要让FACEBOOK和推特看了笑话。”

“钟局说得是，我们初音集团是一直提倡有序竞争的……”

“他们……唉，过去的事情不管谁对谁错，总之是藤迅给领导们添麻烦了。”

顾莫杰和马花藤都堆着笑，先后把场面话给圆了。

“这老小子不会动气的么？要激怒他看来不容易。算了，玩官场套路，我怎么玩得过那些老家伙，还是应付应付就好。”顾莫杰心中转了几道念头，最后决定全场只跟风说场面话。

双方认错的态度都很诚恳，倒是让调解者松了口气。

钟局又扯了一阵，拍板道：

“那今天这事儿就这样了。不管此前藤迅微博上卖的僵尸粉店，有没有初音的人在弄，都既往不咎。但是初音方面要严正承诺，将来也绝不经营僵尸粉和其他第三方刷数据业务——不仅自己不经营，也要管好手下人，不帮助，不扶持。做得到么？”

顾莫杰貌似诚恳地点头：“一定保证，这事儿我们初音方面无则加勉。”

钟局转向另一边，也不吝打几板子：“藤迅方面也要规范经营，不要用不能上台面的手段微博拉V。有什么优惠，有什么条件，都应该对社会公开，一视同仁。打铁还需自身硬，自己没那么多被刷的漏洞，别人才不会盯上来。而且，将来我不希望看到因为猜疑导致的报复。”

“钟局您说的太对了，我们藤迅一定吸取教训。其实花钱拉V这种事情，也不是我的本意，是管理上有一定漏洞。我只是给下面定了业绩指标，可能就有些人为了完成指标不择手段了……回去一定加强管理。”

“那就这样了。互联网市场还是很开阔的嘛，这是一个快速成长中的市场，每天都有新的空白领域出现。不要光盯着眼前的分蛋糕，你们都是国内IT的风向标，要一起把蛋糕做大，这才是领导想看到的结果。要是谁想搞垄断，国家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撂下最后这段话，钟局起身就走。工信部的接待人员，则给顾莫杰和马花藤都发了一张食堂的餐券。

秘书之类的随行人员当然也有。

顾莫杰看得哭笑不得，他从来没在衙门食堂吃过工作餐。对面的马花藤倒是显得很习惯，一看就是政府交道打多了。

“小顾，再聊聊呗。”亲自拿着餐盘，领了菜，马花藤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静而和煦。

顾莫杰笑笑，一只手捏着餐盘，另一只手示意秘书叶敏茹不必跟来。

菜是标准餐，机关食堂那种50块钱的标准，但是有包厢可以坐。长条桌，形状和会议室里的差不多，位子很宽敞。（09年的京城机关食堂，煎蛋只要5毛钱一个，大排2块。）

马花藤低着头，吃了一口油炸小黄鱼：“其实咱没什么深仇大恨吧。你和老马，老李都能和平相处，到了IM，有必要这么咄咄逼人？”

顾莫杰淡淡一笑，放下筷子擦擦嘴，才慢条斯理地说：“马总说笑了，我一直觉得，哪怕3亿人下载了‘初见’，也不会有人去卸载QQ的，不是么。最多是‘除了聊天以外的时候，不会再想到用QQ’。所以，我不想讨论：走到今天这一步，究竟是谁挑起的。”

“呵呵，这么说，倒是QQ封杀初见错在先了。”马花藤语气中忍不住泄出一丝轻蔑，那是涵养用尽的前兆，“好，不谈恩怨。我知道你对内容原创一直很重视，对吧。游戏，动漫，音乐，电影……现在还搞了正版数字游戏销售平台。你要搞社交平台，最初的动机我也能猜到几分：无非是一统江湖，将来在自己的平台上再推全领域的正版化。”

这个问题马花藤倒是说到顾莫杰心里了，他也不吝坦荡一回：“正版化肯定是要做的。国情摆在那里，没个五年之功，别想有所小成。”

“我其实也想做正版化的。”

“是么？看不出来。我好像只看到各种山寨。”

“那是因为平台还不够大——小顾，你是从内容入平台，我是从平台入内容。其实原本我们是可以合作的。弄个毁约成本足够高昂的长期战略合作，你提供内容，我提供平台，多大的生意不好做。”

“可是我看不上你的平台，那个平台的‘大数据’已经不够大了，被小学生污染了。很多消费者的声音，已经永远听不见了。生态系统里的‘生物多样性’已经没有了。”

顾莫杰一句句地补刀，一边说一边往嘴里扒拉羊肉片儿，嘟囔着含糊不清，一点尊重对方的意思都没有。吃得差不多了，喝两口饮料，顾莫杰最后补刀了一句，“所以，我准备另起炉灶。你那个产品，就是个互联网初级阶段的试验品。”

“那就是没得谈了？可惜。”马花藤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别人和你谈，不一定就是怕你。”

顾莫杰最后拿餐巾抹了抹嘴：“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怕，我理解你的诚意。”

马花藤无奈地苦笑，站起身来踱了两步，似乎是调整情绪。最后才背对顾莫杰，补充了一个问题：“小顾，我记得你是86年的吧。”

“是。”

“你和我、老李、老马，本来就不是一代人，何必呢。小琳也只比你小六七岁，本来我们完全有机会取信于对方的。”

顾莫杰愕然，半晌才反应过来。

“是么，我也有女儿了，现在才7个月。等你六十岁的时候，我拿女儿换你的公司，你会换么——前提你你的公司在你60岁的时候，还值得我拿女儿来换。”

“你是在羞辱我？”

“原话奉还。”

“哈哈哈哈……好，当我没说。”马花藤自嘲地大笑，脑袋生硬地歪了几下，似乎是在活动缺少润滑油的颈椎。

看来是彻底谈崩了。

第一百一十章哪怕是蚂蚁也要认真地杀死

EC-135HD的噪音很轻，顾莫杰这架座驾，额外的隔音措施就更好了。

但是，回钱塘的路上，坐在机舱里，他依然觉得烦躁、不耐，时不时地反侧折腾一下。

“是和马花藤谈得不愉快？”秘书叶敏茹细心地抽出湿巾，给顾莫杰擦了擦额头。

“不关这事儿。”顾莫杰烦躁地抹开叶敏茹的手，“给我倒点琴酒，加洋甘菊。”

叶敏茹很快把酒倒好，递给顾莫杰。杜松子和洋甘菊的混合气味，让他稍许宁神了些。

“马花藤没我想象得那么坏，他只是和我一样不择手段。”喝了几口酒，顾莫杰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但是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相信自己做的事情是有利于人类的，是在改善这个世界——我也是这么相信我自己的。”

顾总这是动摇了？不可能吧。他向来是那么地坚定，就和盯住目标的饿狼一样，从不放松……

叶敏茹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

“那有什么大不了的，阿杰，我们都相信你，肯定是你比马花藤更对。”

叶敏茹三年如一日喊顾莫杰“顾总”，尽管顾莫杰反复要求她喊“阿杰”就可以，叶敏茹始终没习惯改口。此刻，却不知为何改口了。

总之听起来亲切了不少，有点知心姐姐的意思。

“是么？你这么说真的很没诚意诶。”顾莫杰善意地笑笑，帮叶敏茹理了一下头发，“你连他和我的想法有什么区别都不知道，就这么武断给我打气。”

“那你就说说呗，我听着呢。”叶敏茹善意地鼓励着，帮助顾莫杰宣泄排遣心中的狐疑。

顾莫杰凝视了一会儿叶敏茹的眼神，没有看出任何自私和闪烁。

“我原先一直觉得，老马和老李比马花藤人品好得多，没有马花藤那么卑鄙。现在想想，从道德上来说，马花藤也许并没有更恶劣。他不择手段地灭杀竞争对手，最终其实还是想做正版、做多元化。

只不过他觉得，‘天下大乱’的情况下，没资格谈正版化，多元化。要先完成血腥的原始积累、把跑马圈地的地方都圈光了分净了，形成几个巨头，大家可以坐下来谈，然后才能真正有正版化、多元化的互联网环境。不把草头王杀干净，想谈判都找不到人谈——就和美国佬现在在伊拉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