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桥同意了吕琪的看法。以前党委书记宋鸿礼主政城关镇的时候,城关镇干部们都认为宋鸿礼是最好的党委书记,都觉得城关镇要发展,离不开宋书记。而现实是走了宋书记,来了王书记,城关镇一样运转良好。
至于阳和矿后事处理问题,由于此事太大,省、市、县领导聚焦于此,已经没有王桥多少事了。
等到退烧以后,王桥驾车离开了昌东县城,和吕琪一起前往旧乡。
王桥此时心情真正放松下来,道:“你的日记本上记录了当初我和你第一次到旧乡的情景吗?”
吕琪道:“记是记了,不知道和你的印象是不是一样?”
王桥笑道:“当初你是一个冷美人,根本不理我。”
吕琪道:“在报到那一天的日记里,我写的最多的是我爸的冤案,我沉浸在那件事情上不能自拨,对你只有淡淡一笔——有一个中师生分到旧乡小学,和我一个车。”
小车在前往旧乡的县道上奔驰。这条县道经过前年改造,已经是全程水泥路。从旧乡到县城仍然是盘山道路,所用时间大大缩短,旧乡和县城的距离实际上缩短了。
王桥很有感慨地道:“我们其实相当有缘分,第一次坐在一起是在长途客车上,第一次听你说话也是在长途客车上。”
吕琪道:“再给我讲讲细节。”
王桥讲起了吕琪日记本上忽略的事情:“当时,有一个冷面女子面无表情地坐在靠窗的位置,将行李放在腿上,有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那个冷面女子就是你,高傲得很。旧乡班车很拥挤,车上没有买到坐票的男男女女站在车道上,空中还有浓重鱼腥味和汗臭味。我现在都记得起车上的浓重鱼腥味道,以前很讨厌这个味道,但是现在不仅不讨厌了,还觉得亲切。当时我有幸和你坐在一排,有一个胖大妇女站在我身边。这个女的总是靠着我,吃我的豆腐。”
听到这里,吕琪笑了起来,道:“你不要吹牛了,当初你就是中师毕业,还嫩得很。”
很久以来,大鹏矿都是悬在王桥头上的一把剑,如今这柄剑终于断掉,危机解除,王桥心情非常轻松,调侃道:“老牛吃嫩草,这句话你应该记得。”
“自吹自擂!”吕琪又道:“你刚才说第一次听见我说话,也是在车上,难道我们一天遇到几次,都没有说话?”
王桥道:“你当初真的很高傲,嘴巴闭得紧,一直不说话。”
小车此时进入了旧乡境内。旧乡位于巴岳山深处,峭壁悬崖,浅溪清澈见底,颇似旅游风景区。
吕琪打量着两边的风景,道:“怪了,在我的日记里从来都没有写过旧乡风景秀丽。”
王桥道:“旅行就是从自己住厌的地方到他人住厌的地方,所谓风景是游人对山与水的解读,生于此间的人们看山就是山,看水就是水。”
吕琪将思绪从风景中转了回来,继教追问道:“那我和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王桥道:“你当时肯定受不了车内的味道,将头扭向打开的车窗,回避浑浊空气和拥挤人群。客车一路颠簸,到半山坡突然向右倾斜,你没有注意到,一下就撞在我身上,然后和我说出了第一句话——对不起。从中午吃饭开始,你与我数次碰面,这是第一开口,我印象深刻的原因是你说的不是昌东话,而是静州城里口音。对于山南省城来说,静州城里口音很土气,对于巴东县来说,静州城里口音很时尚,所以印象很深。还有,我答了没有关系后,问你是不是到旧乡中学报到,你态度依然冷淡,将脸扭向了窗外,明显不愿意继续和我交谈。”
吕琪抿嘴笑道:“那时我一直想到被双规的父亲,谁还有心情搭理你这个小屁孩。”
在谈笑间,小车开到了旧乡。在旧乡没有停顿,直接开向羊背砣。
羊背砣村小如今完全破败。实行计划生育多年以后,适龄儿童大大减少,往往将几个村小合并在一起。羊背砣村小规模小又偏僻,学生就转移到其他村小。目前墙内杂草丛生,有鸡和狗在草丛里欢快地跑动。
王桥牵着吕琪轻松地垮过垮掉的围墙。
吕琪道:“我要看那间自制的浴室,日记本上着重写到这间浴室,在羊背砣洗淋浴,对于当时的我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羊背砣村小有四间房屋供老师居住,由于只住了王桥一个人,王桥就奢侈地将一间房改造成淋浴。
原来的房间长期不住人,地面潮湿得生了青苔。他为了改造浴室,特意推倒了一小段围墙,取下来的砖块就铺在了这间房里,砖缝则用三合土细细地抹了,四周墙角铺上马蛮子提供的竹筒,这样可以将水导流出门,形成了能排水的浴室。
十年时间,王桥原本以为这间浴室已经不复存在。此时来到荒废的校园,推开虚俺的房门,他吃了一惊,浴室居然仍然是浴室,里面长满了杂草,导水竹筒大部分腐朽,但是痕迹依然存在。
王桥道:“我走了以后,又分来了一个年轻女教师住在羊背砣,她应该是利用了我做的这个浴室。后来并校以后,估计就没有人来过这里了。”
二楼,以前装水的大桶锈得只剩下最底下一圈。楼板破败不堪,看上去仿佛随时会倒塌。
“蛮哥,蛮哥。”住在隔壁的马蛮子早就发现有人,他站在院墙边看清楚王桥以后,立刻高兴地喊叫起来。
吕琪问:“那就是马蛮子?”
王桥点头道:“正是,今天晚上就住在他家。”
吕琪有些犹豫,道:“他家干净吗?”
王桥道:“不干净?”
吕琪使劲摇头,道:“那还是算了。中午在他家吃饭,下午看一看暗洞,看完暗洞就回城。”
王桥早年承包的果树园在近几年给马蛮子带来不少收益,因此,每次马蛮子看到王桥回来总是忐忑不安。王桥深具领导者的气度,也了解马蛮子的心思,见面就道:“马蛮子,以前的协议还算数,你不要多想。今天有老朋友来,弄点好吃的。”
马蛮子打量了吕琪好一会,才道:“你是吕老师。”
吕琪日记里也有马蛮子,今天见到真人,果然与日记中一样“粗”。她打招呼道:“马蛮子,和十年前没有变化啊。”
马蛮子显是有些羞涩,道:“老都老了,还能有啥变化。”
几人坐在马蛮子院子里面聊天,王桥问道:“这间小学破败得这样厉害,村里应该租出去?没有人住的房子,败得更快。”
马蛮子道:“这个地方上不着天下不沾地,谁来租?租来没有任何用处。如果不是有这片果园,我都要搬家了。”
吃午饭时,王桥仍然是滴酒不沾,但是从车上带来了两瓶山南红送给马蛮子。山南红是好酒,价格不便宜,马蛮子难得喝到如此好酒,不等王桥来劝酒,左一杯右一杯,很快就干了半瓶下去。山南红有六十度,干了半瓶以后,马蛮子醉倒在床,鼾声大作。
马蛮子老婆最怕马蛮子喝酒后耍酒疯,见到马蛮子喝醉,干脆找个借口到场镇去。
王桥拿着工具进了果园,将暗洞入口处打开,与吕琪一起进入洞中。
洞中有些凉幽幽的,空气极新鲜,没有酸腐败味道。吕琪牵着王桥的手,道:“这个洞好黑,我有点怕。”王桥道:“没事,我太熟悉这个洞,再走几百米就有岔道,走了第二个小岔道就是暗洞,暗洞和外边是通的,不会出现有毒气体,就是要防蛇鼠。”
走过第二个小岔道,听见了潺潺流水声。走得越近,水声越急。两人来到暗洞时都惊住了。
暗河水量大,里面有无数的尖头鱼在欢快地游来游去。
(第四百六十七章)
第四百六十八章结婚
连续暴雨让暗河水量很大,哗哗声音在洞内回响。
吕琪蹲下身,仔细看着水里的尖头鱼,道:“这和我日记本里写的尖头鱼一个样,菜市场的尖头鱼没有这么漂亮,一点都不生动,也不健康。”
王桥笑道:“你的日记真是一个百宝箱,什么都记得有。”
吕琪道:“这算是我的一个好习惯。”
王桥眨了眨眼睛,道:“我们曾经在这个暗洞里留下过美好回忆,记得吗?”
吕琪知道这是指的什么,脸上飞起一朵红云,道:“这是一个秘密,我不给你说。”
暗洞意外地又恢复了生机和活力,这让王桥心情极佳。他找了块干净石头坐下,将鞋子脱了下来,伸进河水,河水清凉,有尖头鱼在脚下游动。
这一刻,王桥觉得生活是公平的,给了他许多磨难,也给了他慷慨回赠。
两人并排而坐,坐了很久。
吕琪依在王桥怀里,仰头看头顶的洞口。洞口在半山陡坡上,约有一米大小。透过洞口可以看见蓝蓝的天,有无数白云缓慢地飘过。她感慨地说了一句:“如果时间就停在这一刻,那人生就完善了。”
王桥道:“这话有问题,时间停在了这一刻,我们就没有小孩,小家庭就不完整。要不,我们现在就来为人类做贡献。”
吕琪道:“我见过你坐在台上的严肃劲,很难想象部下们听到你如此调情,会是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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