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大文豪 (李惟别)

说起曾经的风光岁月，郭冬的脸上露出一种荣光，连眼中也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说到兴奋处，他举起啤酒就咕咚咕咚的灌，嘴角流出的酒打湿衣服也不管。

钱浩没有打断他，静静的听他诉说，好像和他一起四海为家、浪迹天涯。

“……后来，我们来到燕京，想闯出个名堂。可是，唉，我们终究还是散了分了。只有我和老徐，虽然还玩摇滚，可为了生活，不得不四处驻唱。嘿嘿，老徐就是老徐，后来名声大了，赚了钱，自己开了家酒吧。”

钱浩依旧静静的听的，中途给郭冬倒满啤酒，也给自己倒上一杯。

郭冬又喝了大半杯啤酒，随后整个人沉浸回忆之中。

“玫瑰之夜，这是老徐和他婆娘相识的地方，也是他一生最风光的地方。嘿嘿，也是我最风光的地方。那时候，酒吧生意火爆，每夜都爆满，好多人看我们唱歌。不唱别的，就唱摇滚。嘿嘿，小女生都为咱疯狂。”

郭冬仿佛回到那一刻，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嘴角、眼角都露出得意的笑意。但是很快，他的脸又慢慢充斥失意，好像霜打的茄子。

“唉，也是天妒人才，正有人要捧老徐，老徐却出了车祸……老徐这一走，徒弟都散了，酒吧生意一落千丈。他那主唱的位子，果然没人能代替……我呢，我也不得不离开，家里还有老婆孩子……酒吧呢，怎么劝也没用，小徐就一个人死撑着……”

越往后说，他的声音就越低，不像和钱浩说话，倒像在自言自语。到最后，甚至都没有声音，只见他的嘴巴在动。

钱浩默然不语，就坐在那里，倾听他无声的诉说。

过了好一会儿，这位中年老师才缓过劲，用粗糙的大手一抹满是皱纹的脸，然后说道:“钱浩同学，让你见笑了。”

钱浩并没有笑，反倒一脸敬重，但他并没有说什么钦佩或宽慰的话。

男人，说什么，都在酒里。

他重新倒上两杯啤酒，自己先端起一杯，朝郭冬举着，说:“敬岁月，敬梦想，也敬摇滚。”

郭冬先是愕然，随后露出笑容，也端起啤酒，碰了一下，这才咕咚一口气喝完。

两人喝完之后，又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郭冬才突然说道:“钱浩同学，你很有才华，但我希望你能认真对待音乐，作出一些好作品。”

钱浩偏过脑袋，看到郭冬沧桑但认真的眼神，那认真之中还有一丝希翼，好似期待自己的学生成才。

尽管，他没教过他，他们只见过两次。

无法拒绝，钱浩嗯了一下，然后又继续盯着手中的酒杯。

郭冬听他答应，脸上笑容更盛，道:“你真的很有才华，不要浪费，我建议你参加中华好声音。真的，你一定可以的。”

说到中华好声音，郭冬突然灵机一动，想到校园歌手大赛。如果钱浩通过这个途径，压力肯定会小一些。

但不等他细想，那边已经有人催他。时间到了，他要上台表演。他匆忙打个招呼，便拿起吉他，朝舞台跑去。

现在，已经七点了。

不过，钱浩并没有离开，而是静静坐在那里，等待一个摇滚老炮儿的表演。

是表演，不是驻唱。

这时，女老板回到前台，眼中的忧郁更浓。

钱浩想起郭冬说的话，不禁对她有些怜惜，又有些佩服。就是这个女孩，用她瘦弱的双肩，一肩挑起生活，一肩守护梦想。

“徐小姐，刚才抱歉了。”又想起自己之前的话，他有些惭愧，大大方方的道了一个歉。

女老板已不生气，反倒为自己之前的态度，略带歉意的说道:“应该道歉的是我，你……”

“好了，徐小姐，我们就不要这样客气了。呐，还是一起看郭老师的表演吧。”钱浩微微一笑，打断女老板的话，略带风趣的说道。

女老板被逗乐，掩嘴一笑，眼中忧郁有些消散，眨眼说道:“那你也别叫什么徐小姐，叫我徐茹吧。”

“嗯，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钱浩，朋友都叫我耗子。”钱浩也笑了，一边说，一边伸出右手。

徐茹伸手和他握了一下，说了几句话，便笑道:“钱浩，你看郭叔表演吧，郭叔唱的很好。要喝什么自己弄，我去接待客人了。”

客人虽然不多，但也有一些，而酒吧服务员很少，所以徐茹什么都得自己做。

徐茹离开之后，钱浩就捧着酒杯，安静的听郭冬唱歌。唱的很有味道，弹的也特别好，但歌有点老，酒吧里一些年轻人已经嚷嚷起来。

不过，也有一些中年人，他们沉浸歌声之中。离他近的一个中年人，就感慨的说:“还是一样的味道，可惜徐老炮儿不在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钱浩一眼望去，只有三分之一的位子有人，而且一些年轻人还在陆续离场。真的有些凄凉，他都为舞台上那个老炮儿心酸。

这老炮儿，明明唱的那么好听。

心酸的还有徐茹，她续了一圈酒，回到前台，手上的酒居然还没空，可见人确实不多。当然，她心酸不是这个，而是舞台上郭叔。

以前，她看郭叔表演，哪场不是爆满，怎么可能像今天。不仅人少，还被一些年轻人嘘场。

忽然，几个年轻人的举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当然，也吸引了钱浩。

钱浩已经站起来，慢慢走了过去。

第57章意外

钱浩放下酒杯，缓缓走向舞台。起初，他是被几个青年的吵闹声吸引，但一过来，目光旋即落到深情演唱的郭冬身上。

郭冬，他在声嘶力竭的唱歌。他的脸涨红了，脖子上青筋跳动，好像随着音乐起舞。他的眼睛，他的所有，好像都随着音乐而动。

这个中年男人，是在用生命歌唱！

看到郭冬唱歌，钱浩瞬间就被感动，脑海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这无关郭冬唱的是什么，也无关他为什么唱，只因为他唱歌的姿态。

像一只蝉，秋风乍起，依旧知了知了叫个不停。直至失去生命，才会停止歌唱。

钱浩沉浸歌声之中，细细品味歌声中的沧桑与呐喊。那种沧桑，是时间，是人生，更是生活。而那种呐喊，是热爱，是血性，更是摇滚。

他沉浸其中，回想郭冬跟他说的往事，整个人如遭洗礼。此时，他才明白音乐是什么。

音乐，是陕北一声吼，是江南一声橹，是儿童的咿呀，是老人的呻·吟……

音乐，是生命之音，是生命之乐。

可是，他还没享受够，旁边的吵闹声便惊醒了他。他偏头看去，只见几个青年和徐茹争吵。

徐茹一脸无奈，很着急，但是那几个青年就是无动于衷。

看到这一幕，钱浩走过去，轻声问道:“怎么了，徐茹？”

“没什么，这几个人喝多了，非要听赵冷唱歌。”徐茹眼神疲惫，勉强朝钱浩一笑。

钱浩看向那几个人，两个女生，三个男生。男生都喝的醉醺醺，女生拉都拉不住，坐在那里，一会儿低声咕噜，一会儿高声说话。

旁边的客人，要不摞了位子，要不直接走人。影响很恶劣，不然徐茹也不会着急。

“那个赵、赵冷在吗，跟郭老师商量一下，让他上去唱？”钱浩看着那几个男生闹，有些迟疑的建议道。

钱浩也有喝醉的经验，因此一观察，就能分辨这几个男生不过七分醉。但是，这种装醉的人比真醉的更能闹，他们借酒壮胆，偏又有几分清醒。

正是因此，他才建议让那什么赵冷上去，以满足这几个人。

当然，也是因为他了解郭冬，知道对方不会因为被换下台而愤怒，所以才这么建议。但这建议到底让郭冬出丑，所以他又有些迟疑。

“赵冷是之前的主唱，现在……在对面的酒吧当主唱。”徐茹苦笑一声，脸色有些灰暗，摇摇头，表示这个主意行不通。

然后，她便又上前苦劝，不觉都有些哭腔。可那三个男生恍若未闻，不仅不消停，反倒拍着桌子叫起来:

“什么破酒吧，我们是来听赵冷唱歌的，你让个中年老头唱是什么意思？”

“不行，快让赵冷上。”

“老头，下去，下去！”

这几个男生一起哄，本就不满的年轻人，也都跟着起哄。他们拍着桌子，发出一声声嘘声。

甚至还有人，朝舞台上扔垃圾，大声叫道:“下去，下去，我们要听摇滚。”

摇滚，他们真的懂吗？

酒吧主要有两类客人，一类就是奔着赵冷来的，这是之前的主要客源。但赵冷离开之后，这样的客人就少了，今天来的多是不知道赵冷已经离开的。

第二类客人，就是酒吧新宣传之下，奔着郭冬来的。这类客人以前很多，但徐老炮儿死后，就变得很少了。今天来的倒不少，但也不过念念旧，估计以后就不来了。

第二类客人大多都是中年人，很理智，不少都出声制止年轻人。然而，中年人已少有热血，大多还是默默起身离开。

徐茹注意到这一点，连忙跑过去阻止，可是那些人还是纷纷离开。

徐茹没办法，急得眼睛都红了。

钱浩看到这一幕，哪能袖手旁观，连忙大声喊道:“大家安静，大家都安静。不要乱，我们都是出来放松心情的，何必搞得谁也不开心，你们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