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叔在一旁笑着看热闹,能够分明感受到金海标和凌阳之间无拘无束的友情。见凌阳面对金海标如此身份,还能侃侃而谈,伸臂论交,言行举止间毫无生涩谄媚之意,不禁对凌阳更加高看了一眼。
二人说笑了一阵,金海标问询凌阳道:“你特意跑去我家里,死乞白赖的非要把我请来,是不是有什么要事想和我商量?”
凌阳神秘一笑:“今晚急着把金兄请来,其实是小弟又安排了一个小小的节目,请金兄一睹。请在这里喝茶稍后,容小弟先去准备准备。”
金海标昨天刚见识过凌阳神妙的表演,闻言心痒难耐:“你快去准备,快去准备!”
凌阳让人将车上的古琴宣纸笔墨等物,悉数送进娴卿的房内,叮嘱娴卿待会儿一定好好展示一番才艺,说是有大人物前来欣赏,这才转回会客室,邀请金海标和金叔一同前去观赏节目。
娴卿的香闺内,已经燃起了一炉檀香,调试古琴的声音朗朗传出,金海标便停住了脚步,狐疑道:“这么小的一间屋子,你能施展得开么?”
凌阳笑着推开房门,露出娴卿那张惊世绝艳的俏脸,在檀香的淡淡烟气中,显得愈发迷离缥缈:“今天小弟暂且不用出手,她才是主角。”
金海标见到娴卿那张熟悉的脸,瞳孔剧烈收缩起来,看来凌阳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迈着四方步走了进去,在早已准备好的椅子上坐定,端起几上清香馥郁的金线雾顶骏眉茶,浅浅啜了一口。
金叔虽然是金海标名义上的家人,不过似乎受到金海标礼遇甚重,轻松写意的同金海标并肩落座,掀开古色古香的明代官窑青花瓷盖碗,仔细把玩了一会儿,才嗅了嗅茶叶的香气,赞不绝口道:“茶是好茶,器物也是真玩意儿,没想到钱小兄弟颇有华国古代文人雅士遗风,竟然也精通这些古韵之道。”
凌阳笑道:“小子虽然自小在华国长大,不过对于这些老祖宗遗留下的东西,接触倒是不多。只是见柳京人物大多喜欢华国唐宋时期文化,这才附庸风雅。这些东西,都是我从老祖宗那里涎着脸求来的。”
金叔见凌阳如此直白,不禁哑然失笑。
金海标只是看了一眼端坐抚琴的娴卿,便毫不留恋的收回目光,似乎对于娴卿的绝世容貌一点都不垂涎,转向凌阳道:“你知道为什么朝之鲜语,都喜欢华国的传统文化,如此竞相效仿,花去无数财力精力,依旧乐此不疲吗?”
凌阳及时表现出适度的求知欲:“愿闻其详。”
金海标叹息道:“朝之鲜语自古称为暹罗,高丽之时,便身为唐宋元明古朝的附属国。那时的朝之鲜语人口稀少,物产贫瘠,文化凋敝。无论宫闱或是民间的用度,都依靠去华朝上邦大国打秋风过活。到了近代,朝之鲜语虽然已经可以自给自足,并且依靠矿物和特产贸易填充国库,不过精神文化层面,却没有留下丝毫底蕴。就像一个突然之间一夜暴富的穷人,没有家谱和老祖宗,只有手里把握住的一点糟钱而已。钱能买来物质生活上的舒适和愉悦,却无法填充家世和精神上的缺失。所以这个人越是缺少什么,越是想努力学习,填补自身的不足。这就是南朝人为什么可以不要整个世界最尖端的科技,却始终对华国上下五千年的传统文化仰慕向往的原因。”
凌阳见金海标说得如此郑重,不好加以调侃,只是凌阳心里感到十分悲哀,不论是南朝谦谦君子般学习中国的古典文化,还是北朝强取豪夺注册华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朝之鲜语人已经把华国老祖宗流传下来的文化精髓,当成了自己家的宝贝一样珍惜。
不过当代的华国年轻人,却早已沉迷在电脑和手机应用里,每天吃着肯德基和麦当劳,对于华国大菜系不屑一顾。宁可去电影院观看好莱坞通篇特效制作的精神快餐,却根本不再理会琴棋书画和诗词歌赋。除了少数学者还在苦苦留守传统文化的传承和研究以外,即将消失或者已经在逐渐消失掉的华国文化精髓,不得不说华国现代文化的一种悲哀。
金海标开怀畅谈,凌阳仔细聆听,在袅袅香烟和峥嵘琴声中,凌阳仿佛看见了另一个金海标。这一刻,金海标不再是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丝毫不理政事的悠闲二太子,而是变成了一位深邃的哲学家。凌阳甚至在金海标的身上,隐约嗅到了一丝枭雄的味道,意识到金海标粗放纨绔的皮囊之下,隐藏着一副心怀整个天下的不羁灵魂。
第834章 法不责众
凌阳从金海标的一番话中,听到金海标绝口不提南朝北朝,只是把两个兄弟国家合称为朝之鲜语,以民族加以代替样大概念上的提法,在南朝和北朝关系空前紧张的时期,是十分罕见的。
凌阳隐隐猜测到,金海标并不像表面看起来一样草包。以金海标无意中表现出来的胸襟气度,就算做了南朝的领袖也绰绰有余。既然金海标主动提出禅让,应该不仅仅是想要立锥于小小的南朝之志,而是隐约在暗中布下了很大的一盘棋,才会从繁忙的政务中抽身事外,暗地里究竟在谋划着什么样的惊天大计,便不得而知了。
凌阳在华国的新闻里,经常看到有关于南朝的报道,不过却南朝的新闻全都放在娱乐版块里,只是被华国民众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谈之资。
“因为南朝和华国只有一江之隔,小弟在华国北方道儿上行走的时候,也听闻过不少南朝事务。知道领袖经常在民生工程中现身视察,诸如路桥,副食,居所,电力等等。”
凌阳出言试探,话直说了一般,言下之意,南朝的这一代领袖把绝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在民生方面,对于军队建设和军备的扩充,似乎并不像柳京传言的那样热切。
金海标摸不准凌阳这句没头没脑话里隐含的深意,突然察觉到刚才自己说得太多,一时笑而不语。
金叔接过话头,转移它处道:“美人在侧,香茶在手。如此风雅之时,尽是谈一些国家俗物,不嫌太煞风景吗?”
凌阳不敢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以免金海标对自己生出疑心,呵呵笑道:“金叔说的是,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茶有什么好喝的,我命人送来几坛子美酒,咱们喝酒听曲,欣赏娴卿的傲人之姿和琴棋画作,岂不是乐?来人,上酒!”
仆人很快端上来肉脯、精点、嫩笋、干果、蜜饯等下酒之物,两个人合力抬着一个半人多高的鬼脸青瓮上来,用铁钉剔去瓮口上一层厚厚的泥封,揭开四五层透气的流水毡和油纸,一股浓烈的酒香气很快在屋子里弥漫开来,甚至连檀香的味道都被压制下去。
金海标最是好酒,见状喜形于色,奔过去朝青瓮里一探,只见里面的酒液只剩下小半,全都变成了半透明的粘稠膏体,用茶碗舀起来一看,颤巍巍的如同果冻一般,香气袭人。
凌阳凑上来笑道:“儒林外史里有一个章节写道,酒润如膏脂,已经不能直接饮用,会醉死人的。必须用上好的烧酒按照固定的比例调配,勾兑沉淀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入口。”
金海标迫不及待的用手指蘸了一点酒膏,送进口中品尝,咂嘴弄舌道:“果然好酒,看来已经窖藏了不知多少个年头,才会浓烈馥郁至此。这么好的酒,说是万金难求也不为过,你从哪里弄来的?”
凌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听说李家家主喜得孙女的时候,托人从华国带回一坛酒酿子,用永宁坊的粮食烧兑好以后,深埋在暖窖下,说是要等孙女出嫁的时候挖出来痛饮庆祝,如今也有十几个年头了。正好小弟在华国江湖上走动的时候,同一名出了名的佛爷结为至交,多少学了那么几手。见金兄喜好杯中之物,于是就略施妙手……”
凌阳所说的“佛爷”,在华国江湖上黑话的意思就是小偷。因为做贼的不喜欢听盗、窃等字眼,所以被称呼为佛爷。就像拦路抢劫被唤作“剪径”,放火叫做“点亮子”都是一个道理。
金海标闻言却是一惊:“什么?你偷的是箜篌的东西?赶紧送回去,这酒我可不敢喝。”
凌阳见状讶道:“怎么?金兄是嫌弃这酒里有一股贼腥味吗?”
金海标张口结舌了半天,勉强笑道:“你刚刚不是说,这瓮酒要兑了烧酒之后,困个十天半月的才能喝嘛。我已经等不及了,所以干脆不喝这个,我看永宁坊的橘酒就挺好……”
凌阳见金叔始终在旁微笑不语,听凌阳提到李箜篌的时候,望向金海标的目光里,明显带有一丝促狭,脑中灵光一现,指着金海标失声道:“你跟李箜篌有一腿?”
金海标的脸色明显不自然起来,笑得又慌张又干涩:“你小子说话真难听,什么叫有一腿有两腿的。我跟箜篌,跟李家的二小姐,只不过是玩儿得比较好的小伙伴而已……”
金叔在一旁面露讶色,没想到凌阳居然精明至斯,仅仅从自己一个细微的眼神,便看出金海标和李箜篌关系匪浅,不得不佩服凌阳的思维之敏捷,难怪能够得到金海标的另眼垂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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