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车累人,其实站车更累人,尤其是之前我胳膊上还有伤,靠在油乎乎的车厢墙壁上更加觉得吃力。我长叹短嘘的捶打着两条酸的要死的小腿肚子,不是没想过回座位上去,只是我们的座位让两个五十多岁的大爷给坐了。
两个约莫五十多岁的老头,背着铺盖卷准备到“大城市”去打工。不过没有买上坐票,看他们都跟我爹的岁数差不多,我就没好意思让他们闪开。
“康子,咱们去餐车吧?从餐车上点几个小菜。整瓶高度的小烧酒,到了大城市再想喝咱老家的粮食酒可就不好找咯。”谢泽勇搂着我肩膀,冲旁边的陈御天使了使眼色,我们仨人朝着餐车方向走去。
因为东北是始发站,餐车里炒出来的一些家常菜都带着浓浓的东北味,随便点了几样小炒后,我们俩人又整了一瓶老窖酒,陈御天破天荒的说自己也要喝酒,我们仨人几乎不言不语的边吃边喝。
火车上卖的东西真心暴利,一瓶小卖店里八块钱的老窖酒,他们居然卖二十八,最便宜的小炒也得三十块,如果是平常我铁定不会吃这个哑巴亏,问题是现在整列火车上都没座了,不吃亏就得滚到抽烟处去喝西北风。
“宝哥,我多句嘴,你看心情回答我,咱们这次去上海,你是不是谁也没打算告诉?”半杯白酒下肚,谢泽勇的脸庞稍显有些红润。捡起两颗花生米塞到嘴里,边嚼边问我。
“嗯,等咱们到上海以后,我差不多也就是通缉犯了。让兄弟们跟着我干啥?东躲西藏的猫一辈子?”我点了点头,跟他碰了一杯酒道“所以我一直劝你,到站你就再买张票回来。”
“别扯那没用的犊子,劳资就是喜欢刺激,从咱们那小穷山村窝着能有个毛出息,就算当上县城的大哥大又能怎么样?而且大哥是一缕自由自在的狂风,喜欢从佳人的肩胛轻抚而过...”谢泽勇摇晃着手里的白酒杯,眯着眼睛透过酒杯看向车顶上的白炽灯。
“说人话。”我笑骂了他一句。
“大城市里美女多、到处都是大白腿。哥哥这辈子啥也不喜欢,就喜欢各种各样的大美女,嘿嘿嘿...”谢泽勇淫荡的把两手伸在胸前比划着,一脸猥琐的笑容。
“傻狍子!”我当然知道谢泽勇在信口胡诌,为的只是让我心里能够安慰,兄弟之间或许本来就是这么简单吧,我笑骂着抓了一把他的头发“来,喝酒!”
“因为啥喝啊?咱们得给自己制造点快乐的缘由!”谢泽勇抓了住脑袋,靠了靠旁边一语不发的陈御天“老弟,你也别闷着不说话,好不容易出趟远门,乐呵乐呵!”
本身陈御天正一言不发的扭头看向漆黑的车窗外,被谢泽勇那么一拍,他“哇”的一声俯在桌子上失声痛哭起来“我想我爹了...”哭着哭着他竟然睡着了。
“得,这孩子彻底喝多了。”谢泽勇朝着我挤眉弄眼的笑了笑,眉眼间也带着一丝忧愁。轻声叹了口气“别的不担心,就是奶奶她老人家七十多岁的人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唉...”
“走之前挣了一百万,你、我、王行、文锦。一家分了二十万,我特意交代过王行让他帮奶奶找个靠谱的保姆,应该问题不大。”我举起酒杯跟谢泽勇碰了一个。
谢泽勇低着脑袋,趁机抹了两下眼角,声音有些颤抖道“其实我就是随口那么一啰嗦,在家的时候我也没伺候过奶奶几天...”
“唉!”我侧头长叹一口浊气。
“社会我宝哥,别说我没提醒你啊,到了大城市,千万别随地吐痰,那群城管的可比鬼门关还吓人!”大概是看我的情绪也有些低落了,谢泽勇开玩笑的打屁道,这货说着话“呸...”的一声就往脚跟前吐了口黏痰。
“没素质。”引得旁边桌上的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一阵不满。
“瞅啥啊。我就没素质,咋地了?”东北人嗓门本来就大,加上又喝点酒,谢泽勇瞬间红着两只眼睛就站了起来。
我赶忙站起来朝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哥们喝多了!”我赶忙把谢泽勇按到座位上,双手合十的朝着几个大叔道歉。
“勇子,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以后得学会控制自己脾气,不惹事、咱也不怕事!”我一边安抚着谢泽勇,一边替他倒上酒。
“年轻人说的对,不惹事也不怕事!”坐在我们后排的一个干瘦的小老头,本来正拿着一张皱巴巴的《扬城晚报》在翻看,听到我的话后,忍不住出声道。
我回头微笑的看了眼小老头,他大概四十多岁,脑袋略微有些谢顶,脸上的皮肤特别粗糙,穿件土灰色的低领中山装。怀里抱着个廉价的尼龙口袋,一看就知道是出门打工的。
“听口音你们也是东北人啊?”老头见我对他微笑,眨巴了两下小眼睛,很自来熟的坐到陈御天的旁边。
“对啊,我俩是黑龙江的!老叔你哪的?整点不?”谢泽勇很热情的将陈御天的酒杯蓄满酒,推到老头的面前。
“我也黑龙江的,你看巧不巧,一火车皮人咱们能遇上了,真是缘分啊!”老头顺杆往上爬的举起酒杯跟我和谢泽勇挨个碰了一个。
我心底一阵好笑,不过没有说出来,这趟车的始发站是东北,整列火车百分之八十的东北人。这特么有毛巧合的。
不过说实话,我总觉得这个干瘪的小老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印象中我好像确实又没见过他。
“五十二度的老窖酒,够劲!”老头嘬了一口白酒后。一脸享受的从尼龙口袋里翻出来一包烟丝,蘸着唾沫星子给自己卷了一颗旱烟,客气的递给我们道“来一根不?自家地里种的烟叶子,可香哩!”
“不了。别从车厢里抽烟了,省的待会咱们又被人说没素质!”谢泽勇故意提高嗓门,挑衅的看了眼旁边桌上的几个中年人。
“也是也是,出门在外!咱就代表老家的形象!”老头尴尬的将烟卷别到耳朵上。贼兮兮的抓起陈御天的筷子夹了口菜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望着我们道“你们这是准备去哪啊?”
我本来想跟谢泽勇使个眼色的,哪想到这家伙嘴巴太快,已经傻乎乎的跟人交了老底:“终点站上海,老叔你去哪啊?”
“巧了,太有缘分了!我也到上海,去一家五星级大酒店当厨子!嘿嘿...”老头搓了搓自己红通通的酒槽鼻,昂头问道我们“你们有工作没?”
一百八十六碰上大神了
“我们...”谢泽勇又要开口,我慌忙踩了两下他的脚,冲着老头挤出个憨笑道“我们去投奔一个亲戚,亲戚帮忙联系了份工作。”
“这样啊...那怪可惜的,我还寻思你们要是没地方落脚了,就到我们饭店去呢,前段时间老板刚装修完,最近挺缺人的!”老头一脸遗憾的点了点头。
“嗯嗯,有机会我们一定去找您喝酒。”我敷衍的举起酒杯道“到时候还希望老叔您别嫌弃就好。”
“哎哟喂,傻孩子!你当上海只有你们屯子那么大啊?一出火车站,咱们各奔西东,这辈子都够呛能碰上了!”老头一脸夸张的长大嘴巴。然后像是个长者叮嘱道“出门在外多长心眼,防人之心不可无。”
“谨记您老说教了。”我点点头,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都天南海北的胡扯起来,不得不说这老头看起来其貌不扬的。知道的东西确实挺广阔。
从悍马车聊到天安门,又从东北大米讲到“野模俱乐部”,尤其是说起那些“野模”和三流女演员的风流趣事时候,谢泽勇好像找到了知音。
这一老一小两个禽兽掰手指头数着很多岛国女明星时候。简直就如数家珍,我也不知道那几个拗口的岛国名字为啥能让他们那么骚动。
既然插不进去话,我干脆抓起烟盒走到连接通道里开始抽烟,听着“呼隆呼隆...”的火车声,我慢慢开始思索起来。
生活要继续,距离终点站顶多还有多半天,接下来我要面临的就是重新生活,名字、身份证是肯定不能用了。那我应该从哪开始?
哥哥在上海,天门貌似也是个实力庞大的组织,要不要到上海以后就直接去找哥哥?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慢慢浮现在我脑海中。
“算了,还是先找份工作?混的有点人样再去找他?反正他就在大上海,也不会突然跑掉。”我小声的自言自语道。
本心里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比哥哥强,哪怕现在落魄成这般模样,我依旧希望自己出现在哥哥面前的时候可以衣着光鲜。
餐车里,陈御天睡得正香,谢泽勇和老头依旧一见如故的拍着大腿唠所谓的“造人学”,车窗外面如同墨汁一片的车景勾勒出我离开家乡的第一夜。
不知道啥时候开始,我烟瘾变得越来越大,从吸烟处足足嘬了三四根烟我才慢慢走回座位。
老头看来聊的也有些疲惫了,跟谢泽勇和我打了声招呼后就跑回自己先前的位置,两手怀抱着自己的尼龙口袋,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盹。
“宝哥,叔说等到了上海,请我到七星级洗浴中心里睡一宿?嘿嘿,咱这顿饭花的值吧?”谢泽勇明显也有些喝多了,搓着两只手醉眼迷离的冲我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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