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斗小民 (如莲如玉)

“那边不远就有一个水手之家俱乐部，你去那里转转啦。其他都好说，唯独船长恐怕不大好找啦——”李嘉石给胖子指点一番之后，便下船离开。临走的时候，他很不看好这个胖子，因为这样的私人游艇，想要找一位经验丰富的船长实在太难喽。

八斗哥也下了老年号，临走的时候还叫尚紫琪留下来，别被人家给偷摸开跑喽。

尚丫头也不觉好笑：你还以为是小艇呢？

到了那家水手之家俱乐部，前面是一个酒吧，胖子说明来意，又交了五百块港币的佣金之后，一个老头这才拿出厚厚一摞子本子，戴上老花镜，在本子里边翻找。这些都是在水手之家登记的船员，也算是一个小小的中介。

很快，修理师和水手等人都联系妥当，唯独找不到合适的船长。老头帮着用电话联系几位，一听说是私人游艇，而且还是那艘“历史悠久”的维多利亚青年号，人家都婉言谢绝。

没有船长怎么开船啊，胖子也犯难了，他也知道船长的重要性，前两年，国内外都发生过几起游轮沉没的悲剧，所以别的地方可以对付，唯独船长这个重要的位置，必须不能对付！

眼看时间已经到了中午，空荡荡的酒吧终于晃悠进来一个人，是个胡子拉碴的白人男子，也瞧不出具体的年龄。只见他步履蹒跚地晃到吧台前，烂泥似的往吧台上一搭，张嘴喷出浓浓的酒气：“老丁，来一杯威士忌——”

胖子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挪了挪，这老头一身酒气都熏鼻子，看样子是个老酒鬼。

正在翻本子的那老头也不抬头：“老杰克，你再整天这么喝，只怕就快要见上帝了。还有，你已经欠了一个多月的酒钱——”

说是说，他还是倒了一杯酒放在吧台上，然后继续查阅。那个叫杰克的老酒鬼则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端酒杯。结果呢，他的手掌哆嗦得太厉害，酒水在杯里泛起波浪，漾到吧台上。

这时候，八斗哥终于有幸见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酒鬼，只见老杰克俯下身子，把嘴凑到台面上，滋滋舔吸起来，很是有滋有味。

吧台里面的老头抬眼看了看，然后摇摇头。这时候，酒吧里面又走进来一伙船员，他便忙着招待客人。

“嗨，老杰克——”船员们都跟老酒鬼打着招呼，看来彼此间都非常熟悉。

老酒鬼抬起脸，上边还粘着些许酒渍，他伸出舌头美美地舔了舔：“你们谁要是请我喝一杯的话，我就给你们讲一讲独角鲸的故事——”

“你的独角鲸我们都能背下来了。”船员们打着哈哈，便不再搭理老酒鬼。

在喝光了杯子里的威士忌之外，老酒鬼便又开始打胖子的主意：“陌生的年轻先生，您一定没听过独角鲸的故事吧，那还是三十年前，我刚刚当上女王号船长的时候——”

“等等，你是船长？”胖子现在对船长这个字眼尤其敏感。

老酒鬼点点头，结果打了个酒嗝，旁边的那些船员则一阵哄笑：“老杰克曾经是我们这里最优秀的船长，当然这是他还没有酗酒之前。自从他喝醉酒开着女王号冲上码头之后，就没有人敢再用他。”

这些人说话可不懂得照顾面子，直接就开扒老酒鬼当年的英雄事迹：能够陆地行船的船长，确实是老虎拉车，谁敢啊。

或许早就麻木了，所以老酒鬼也不以为意，又开始粘糊胖子：“年轻人，如果你请我喝一杯，我就给你讲一讲女王号在陆地上驰骋的壮举！”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种人算是没救喽——尚紫琪在旁边叨咕了一句。

老酒鬼刚才也一直用中文讲话，当然听得懂，他迷离的眼睛里面忽然射出愤怒的光芒，可惜很快就熄灭，雄心壮志，早就被烈酒消磨殆尽。

“老杰克，你还想不想当船长，驾驶游轮纵横四海？”胖子捕捉到了老酒鬼刚才一刹那的激动，还知道愤怒的人，证明还有救。

船长——这个称呼对老杰克来说，显得是那么遥远，就像是空中的海市蜃楼一般飘渺。

只听那个小胖子继续说着：“俺是维多利亚青年号的船主，你想试试船长这个职位吗？”

当啷一声，老杰克手里的就被落在地上，他晃晃脑袋，试图叫自己更清醒一些，可惜的是，早就被酒精麻醉的神经，不是他能够轻易唤醒的。

就连酒吧里面那些正在大吃二喝的船员都愣住了：没听错吧，居然有人请老杰克出山，难道他也想叫自己的游轮挣脱大海的怀抱，在陆地上行驶吗？

“这位先生，老杰克的手，现在端酒杯都端不住，还能掌舵吗？”一位好心的水手出言提醒胖子，因为这种事情可不能闹着玩，搞不好是会出人命的。

听了这话，刚刚恢复一些神气的老杰克顿时面如死灰，他抬起自己的双手放到眼前，这双曾经无比稳定的手掌，如今就像帕金森症患者那样，哆嗦个不停。

就连一直埋头工作的那个酒吧老头也严肃地望着胖子：“年轻人，我知道你迫切地想要找一位船长，不过老杰克真的不合适。”

“合适不合适，只有试过了才知道。”胖子嘴里嘟囔了一声，然后拽着老杰克的胳膊往外就跑，看样子，是真准备叫他试试。

“噢，这家伙肯定是疯了，或许比老杰克喝得还多！”酒吧里面的人都放下餐具，紧跟在后面，或许，他们又有幸看到一幕陆地行舟的大戏——

第二百七十八章重生

从酒吧到码头这一路，就聚集了上百人，浩浩荡荡地跟在后面看热闹。老杰克在这一带也算是名人，以前是港岛最优秀的船长，后来又演变成最遭人嘲笑的船长，经历可谓传奇。而今天，这种传奇居然有可能续写，能不轰动吗？

看热闹归看热闹，但是他们都离得远远的；就连胖子雇佣的机械师和水手，在匆匆检查了一下游轮完成自己的工作之后，居然也下了船，混迹在看热闹的人群之中，估计是担心在船上有危险。

这么一搞，尚紫琪都没有信心了，忍不住瞧瞧向胖子询问：“胖哥儿，咱们去哪儿？”

上船——八斗哥打了个响指，要是他们也都下船的话，那么估计老杰克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了。

而老杰克呢，此刻正站在码头上，遥望维多利亚老年号，飒飒的海风吹得他的须发更加凌乱。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艘年代久远的破船，倒也般配。

“船长爷爷，开船啦——”孙小妹脆生生地招呼他一声，娃子们都等急了。

这一声船长爷爷，令老杰克身子一震，身上仿佛涌起无穷的力量：就算是推，也要把这艘游轮推走！

曾几何时，船就是他的生命，而今，老杰克又找到了这种感觉，更要找回失去的荣耀。

于是，他的手也不抖了，脚步也变得无比坚定，昂首挺胸，第一个登船。在他的身后，则是蹦蹦跳跳的四个娃子。以及笑呵呵的胖子和一脸忐忑的尚紫琪。

现在。胖子的信心更足了。这一路上。都是他拉着老杰克在前进，所以，紫气不停地输送过去，已经将老杰克受损的神经修复大半；而娃子们的肯定，又叫老杰克的精神重新振作。身体和精神都双双恢复的老杰克，如果还不能开船的话，那么就真该跳海了。

径直来到驾驶室，望着熟悉的舵轮。老杰克的眼睛不由得湿润起来。这艘游轮因为年龄比较大，所以还没有完全采用仪器操纵，属于半手工半机械的那种，更需要驾驶技术。所以胖子刚才雇船长的时候，对方一听说是这艘老爷船，根本就不敢比划。

“杰克船长，这条船以后就属于你啦！”胖子还不忘给他鼓劲。

老杰克使劲点点头，然后就是一阵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到一身皱皱巴巴的船长制服套在身上，帽子是说什么也找不到了。他只能简单梳理一下头发，然后扎在脑后。又找了一把剪刀。开始咔嚓咔嚓地剪起胡须。

等到老杰克脸上清爽之后，胖子这才发现，老杰克其实一点都不老，也就是五十刚出头的样子，鼻子高挺，脸上的线条很是硬朗，要是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帅小伙。

“女士们，先生们，维多利亚老年号的处女航马上就要开始，请你们尽情地享受这次旅行吧——”老杰克还一本正经地来了一段开场白，惹得尚丫头嘴里直叨咕：只要不像铁达尼号的处女航就好。

他们在船上忙碌，而码头上看热闹的人已经聚集了五六百，有人担忧，也有人兴奋地期待：“怎么还不开船，老杰克不会是找不到船长室了吧？”

而平日里跟老杰克比较相好的船员，则一脸忧郁，他们对老杰克的情况再了解不过，一个反应迟钝、意识长期处于不清醒状态的人，还能开船吗？

这时候，一声长长的汽笛响起，人们不由精神大振：要开船啦。

船上的汽笛也和旗语一样，都是船只之间沟通的信号，利用汽笛长短的组合，来传递某种消息。而一声长笛，就表示船只要离港。

“从汽笛声中，我能感觉到，那个曾经纵横四海的杰克船长又回来啦——”说这话的是酒吧老头，他眯着眼睛，一副倾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