祷师 (狼相如)

锯木般的怪响声中，手肘与链环终于撞在一起。

八只手肘，从四个方向合围一条锁链，导致链圈变形，转速顿时下降不少，半身魂灵伸手抓住链环用力往后扯，使得链环彻底停转。

防御圈出现破绽，天花板上那只半身魂灵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它没有直接往下落，而是以惊人的速度先跳到了一面墙上，再一弹，钻进了链圈之间的空隙，抬手往顾七脸上抓去。

它的指尖长着铲子一样的指甲，坑坑洼洼残缺不全，像是被狗啃过一样，指甲缝黑得仿佛徒手挖了十来座坟。

这次攻击来得又急又猛，顾七立即切断了被拉住的链圈，为自己留出后门，飞身后跃的同时抬起右臂挡在脸前。

匆忙之间无法顾及平衡，他背朝下摔在地上，顺势后滚一圈拉开距离，起身靠在墙壁，检查着右臂的伤势。

右手小臂被犁出了两道又深又长的伤口，从手背一直延伸到手肘，鲜血几乎将整只胳膊都染成了红色，衣袖也被抓坏了，一些线头、布屑还残留在伤口中。

趁着血还没开始凝固，顾七自己伸出两根手指，插进伤口里重新拉了一遍，把残留的异物全部抠出伤口。

他的身后是墙，四只半身魂灵呈扇形堵在身面，围得很紧，楼梯间再度陷入寂静，黑暗偶尔会有血液滴落在地的声音，每当这个时候，那四只半身魂灵就会躁动不安，像是想扑上去舔舐，却被无形的链子拉住。

伤到顾七那只半身魂灵又开始狞笑，它回到天花板上，得意的爬来爬去，咚咚直响，看起来欢乐无比，可一开口仍是那飘忽不定的诡异声音：“嘿……嘿嘿……实力这么弱的祷师，天黑了不乖乖回家睡觉，居然还敢乱逛，碰到我们算你倒霉，放心，我们不会太早杀死你的，至少会让你多活……一个小时，嘻嘻嘻嘻……”

顾七面无表情，抬手将流到指尖的鲜血洒出去，轻声叹道：“本来是想省点力气的。”

“嗯？”半身魂灵没有听清，停下动作，转头看向顾七。

“我是说，希望我不会睡着。”顾七抬起头与半身魂灵对视，用更加低沉的声音念道：“人间链狱。”

章节目录 第五章 所谓祷师

“人间链狱！”

顾七念出这四个字后，闭上双眼，左手背到身后，靠在墙上。

楼梯间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五只半身魂灵的视线都集中在顾七身上，等待着新的变化，那四个字对于一个能从身体里生出锁链的人来说是很有份量的，可等了老半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顾七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但是下一刻，当半身魂灵准备发起攻击的时候，“链狱”猛然爆发出来。

成千上万条比筷子还要细的锁链刺破顾七的衣物，朝四面八方射去，每一条的链首第一环都在高速旋转，每一条都刻意不去控制，只以最大力量笔直的射出去。

锁链的前突速度不算快，和扔石子差不多，但攻击点的密度和覆盖范围都大到了极点，除此之外，锁链还会在空中碰撞、纠缠，无规律的改变轨迹，要躲避几乎是不可能的。

尖锐而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又骤然消失，顾七身面那四只半身魂灵被射得千疮百孔，就连身体都被扯成了碎块，一只接一只的化作黑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是天花板上那只还在，它被锁链撞得不停后移，最终被钉在天花板与墙壁的夹角里，腰、腹部都被刺烂，上半身短了一截，左肩与身体分享，连同左臂一起被钉在另一处，左脸没了，眼珠子吊在本是脸颊的位置，摇摇欲坠。

它受了极重的伤，却没有像另外四只那样消散，原因是头部的伤势不致命，而它用来保护头部的，正是顾七的锁链。

先前拉住的那截锁链还缠在手臂上，在锁链射过来时，它用左肘挡在胸前，右手抓着链子甩了几圈，慌乱中的举动收到奇效，它牺牲左臂保住了胸口，右手和锁链合力保住了大半个头颅，勉强的活了下来。

锁链去得急，收得也快，顾七虚弱的靠在墙上，滑坐在地，急促的喘息了一会，抬头往上看去。

墙壁和天花板被打出了无数个斑驳的点，碎屑下雨似的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白色的粉尘在空中剧烈翻滚，如同河底的暗流。

半身魂灵的全身伤口都在冒黑烟，看起来凄惨无比，那张俊脸已经彻底毁了，仅剩的眼珠里有惊讶与愤怒，它没有眨眼，仔细观察着顾七的情况，如果顾七因为能力使用过度而无法动弹，那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顾七看起来确实已经疲惫到了极点，额头、鼻尖上的汗珠沾了不少灰尘，不过并没有彻底失去行动能力，他抬起了左手握起拳头，说道：“让你失望了，我没有睡着，还保存了一臂之力，我们可以赌一把，看是你的右肘厉害还是我的左手厉害。”

半身魂灵楞住，试图从顾七的表情或眼神中找出他在强撑骗人的证据，但在十多秒后就放弃了，它只看到了自信，一种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强烈的自信，仿佛随时都可能燃烧起来。

这场战斗不值得再进行下去，半身魂灵得出了这个结论，突然歪歪斜斜的爬到走廊，单手竟也有不错的速度，它再次显示出魂灵特有的能力——直接穿过玻璃逃出了教学楼，离开前还留下一句经典的反派台词：“我还会回来的。”

危险尽去，顾七紧绷的神经一松，抬起来的左手摔在地上，贪婪的大口呼吸着，“人间链狱”是完全无法控制的招数，他到目前为止也只用过三次，使用后除了极度疲乏外，全身都会疼痛不已，疼痛级别和蜂蛰差不多，一直没有使用左手并不是想保留实力，而是因为左手手肘之下无法放出带有杀伤力的黑色锁链。

在和困顿、剧痛的对抗中，顾七闭上双眼，靠着墙陷入沉睡，但仅仅过了五分钟，他突然睁开眼睛看向一二层楼梯之间的转角，沉声轻喝：“出来。”

楼梯上空无一人，所有看得到的地方都被锁链打得面目全非，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战争，过了没多久，从转角探出来一张苍白的脸，犹犹豫豫的朝顾七挥了挥手。

这是个女性魂灵，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齐耳短发，面容清秀，衣着像是裙装校服，但和顾七见到的四中校服又不太一样。

她表情惊讶，欣赏着被打坏的天花板和墙壁，缓缓飘下楼梯，站在顾七面前：“你把它们都杀了？好厉害！”

顾七摇头：“跑掉一个，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也着摇了摇头：“不知道，昨天晚上突然出现的，整夜围捕我们，几乎一晚上就抓走了一半。”

“抓魂灵？为什么？”顾七十分好奇，今晚遇到了很多第一次，第一次在陆地上碰到禁婆，第一次见到半身魂灵，第一次听说捕捉魂灵这种事，魂灵捉回去能有什么用呢？

她直接给出了答案：“抓去喂怨灵，但我不知道为什么。”

顾七皱起了眉头，用魂灵喂怨灵是件没有意义的事，怨灵吸收了魂灵会成为恶灵，恶灵继续吸收会成为凶灵，前两者一心复仇，不会听命于人；后者没有意识，无法听命于人，无论怎么喂都是白喂，倒不如好好利用那些半身魂灵，它们的实力不容小觑。

答案带出了更大的谜团，作为一名祷师，顾七不会放任此事不管，考虑到半身魂灵留下的话和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他七认真的问道：“请给我一个能尽快来这所学校上课的方法。”

…………

…………

凌晨一点二十，顾七坐在米尔顿大酒店的楼顶边缘，用双氧水清洗着右臂上的伤口，细小的泡沫覆盖了整只手臂，先是混着少许血液的粉红色，之后是纯白色，倒空一瓶双氧水，他又拿起一瓶酒精继续冲洗。

俯视下去，街上的车辆已经很少，行人更是半小时都见不到一个，魂灵倒是不少，有在阴暗角落发呆的，有在街面上游荡的，还有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的，这是最常见的都市夜景，但经历了刚才的一战，顾七总觉得在平静之下隐藏着什么。

倒完酒精，掏出一卷干净的纱布包扎着手臂，他转头看向身旁的老者，问道：“你……想死了吗？”

老者看起来六十多岁，留着及胸的长须，面容严肃，像是黑白照片里的老学究，听到顾七的话，他有些惊讶：“你不是祷师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我都死十年了。”

“我知道。”顾七点了点头：“我说的死是指真正的离开这个世界，你的身体已经死了，但魂灵还留在世上，我可以实现你的心愿，送你离开，不过在离开之前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老者饶有兴趣的看着顾七，过了一会才开口问道：“我想先请教下，这祷师到底是什么东西？早些年听过，今天才第一次见。”

顾七沉吟了一会，说道：“简单来说，祷师就是维护存世与人类之间平衡的人，每个国家每个地区都有，在华夏，‘祷师’这个称呼源自于‘道士’，以前的祷师没有固定称呼，喜欢穿大袖宽袍，常被误认为是道士，后来干脆就装成道士，方便在道观投宿，使用能力时也能用道法来打掩护，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进别人的家门越来越困难，朝廷对道士的管理也越来越严，这才改为祷师，以便区分。”